,妙龄大学士
萧千翎看她这才想起来,笑得不由更大声了,看向自家三哥的眼神也充满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魅力大不如前了啊,小甘根本没记住你。”
萧玉清只是抿唇笑了笑,“井姑娘却是令人印象深刻。这大暴雨也不知还要下几天,若不是下雨,千翎也能带井姑娘在行宫里逛逛,现在全都被困在了屋里。”
井甘漫不经心地听着,假装没听懂他语中打探之意,不接他的茬,反倒转了个方向,目光悠远地遥望着行宫周围环绕的大山。
“暴雨时常会引起泥石流,这群山环绕的,一不小心说不定我们就得埋在这。”
井甘要的凉茶这时终于送了过来,每个人都有。
萧千翎大喝了一口,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毫不担忧地道,“小甘你就放心吧,姑祖母住这呢,御林军时时刻刻监察着周围状况,不会有事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吃好喝好,然后想想姑祖母的病就行了。”
萧玉清暗暗挑了下眉,抬眼看向井甘,语气透着喜意地问,“姑祖母的病井姑娘有办法治了?我方才看了姑祖母过来,瞧着姑祖母比之前好了许多,也能重新走路了,是否是快好了?”
“小甘若没办法治,世上怕就没人能治了。”
萧千翎说的这般绝对,萧玉清倒有些意外,“是嘛。”
痛痛快快吃了顿火锅,井甘就休息去了。
萧玉清回了自己的住处,萧千翎也跟了去。
一进三哥的书房,果然见他正将一封信交给手下,让人送出去。
萧千翎一个跨步便将信抢了过来,三两下拆开看了,当即撕成碎片。
萧玉清沉下了脸,沉声训斥,“萧千翎,你做什么。平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越发不知礼数。”
手下见主子吵架,忐忑地不知如何是好,在萧千翎挥手赶人后,立马就溜了。
“先别把姑祖母好转的事告诉爹。那不过表象,病根根本未除,姑祖母随时可能再复发。”
萧玉清原本因为姑祖母情况好转微微放松的眉头,此刻又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再训斥妹妹的无礼,沉默半晌认真地问她,“你那个朋友,当真有把握治好姑祖母?”
“至少小甘知道病因,并愿意一试。现在除了她,你还能找谁?”
此言萧玉清当真没得反驳。
他从书桌后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旁太师椅坐下。
苦口婆心道,“你应该明白姑祖母对我们家的重要性,马上又到三年的官员考察,爹能不能回京城都还不好说,姑祖母要是又有个三长两短,以后怕就更不容易了。”
外人只见萧家风光,却不知道萧铭的艰难。
老太爷已退出朝堂在家荣养,不顶事。大老爷更是无所事事,只知享乐,全靠萧铭支撑着。
皇上注重礼孝,看在皇太后面子上还能厚待萧家几分,皇太后若没了,与皇上那点牵强的亲戚关系也就彻底断了。
萧千翎最不耐烦听这些,一下子站起来,没好气地道,“我为姑祖母的病忧心费力是因为她是我的姑祖母,自小疼爱我,不是因为她是皇太后。”
萧玉清知道自己这个四妹是最重情义的,也没怪她的坏语气。
“我也真心关心姑祖母,这并不冲突。我只是提醒你一切都要稳妥为上,谨慎冒险。”
萧千翎板着脸看了自家三哥一眼,“你放心,我不会拿姑祖母的身体开玩笑的。小甘的本事我有了解,也曾亲眼见识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小甘也没办法,但绝不会让情况比现在更糟。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
说完扭头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下雨天睡觉最是舒服,井甘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发现气氛不太对,感觉有些沉重。
她叫了个宫女问了一下,才知道皇太后午觉起来又走不了路了。
萧千翎去皇太后那伺候了,她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也没一惊一乍地吵井甘。
“厚些的衣裳做出来了吗?我要出门。”
伺候的宫女很快捧来一套新衣裳,“刚制出来,时间太赶略显粗糙,还请井姑娘别介意。”
井甘拿过来瞧了瞧,宫中人眼中的粗糙在她眼里已经很精细了。
只不过没时间绣图案罢了,只有布料本来的纯色。
“挺好的,帮我穿一下吧。”
井甘待人客气,派来照顾她的宫女待她也就比较尽心。
穿戴好出了屋,阿兰已经等在了门口,听到声音上前接过轮椅,一起去了皇太后的住处。
皇太后的住处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紧绷、压抑气氛,那随时待命的太医、名医们又都聚在了廊檐下。
瞧见井甘过来,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还以为她真把皇太后的病治好了呢,结果这才半天功夫又还原了。
纷纷对她有了跳梁小丑之感。
井甘不在意那些小声的议论和戏谑的眼神,自顾自进了屋。
萧千翎听到她来了,已经率先迎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果真被你说中了,姑祖母又动不了了。”
井甘安慰地回握住她,“别担心,我去看看。”
内室里依旧是昨夜那几人,萧玉清、院判大人、顾嬷嬷、和几个宫女。
不过此时的皇太后只是身体僵硬地躺着,并未发疯发狂,也没有宫女按住她的四肢。
萧千翎方才和井甘说的那句话,内室几人都听到了。
顾嬷嬷着急地询问,“井姑娘,您知道皇太后还会如此?”
井甘一脸凝重地没有回答,目光始终锁定着床上的人,观察着她的状况。
皇太后此时神志还算清醒,不过视线比好转之前更模糊了。
萧千翎把整张脸都凑到了她眼前,她也没认出来。
萧玉清见井甘半天没什么反应,放轻声音询问,“井姑娘,现在该怎么办?皇太后的病如何才能根治?”
井甘也没回应她,兀自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家也再不敢发问打扰她,生怕阻断了她的思绪。
院判大人只感觉这安静的气氛有些憋闷。
萧家两位后辈都把希望寄托在这小姑娘身上,实在让他和外面那些行医半生的大夫有些难堪。
不过他也亲眼见识过昨夜这小姑娘轻松便让皇太后冷静下来,今日还站起来了半日。
虽现在又动不了了,但终究有过成效。
所以即便心头滋味复杂,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奇她究竟能有何办法治疗皇太后的病。
井甘沉思半晌,终于醒过神来朝萧千翎看去。
她什么也没说,但相识以来培养的默契让萧千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千翎心中一喜,催着内室的人全都出去,还把萧玉清和院判大人往外赶。
“干什么你,推我干什么”
萧玉清虽说着妹妹,视线却始终定在井甘身上。
他刚才瞧地分明,是井甘给萧千翎打了眼色,萧千翎才开始赶人清场。
宫人都被赶出去了。
院判大人虽想留下旁观,但也明白寻常大夫若有个独门绝技都不会轻易示人。
那小大夫不愿让人瞧,而萧四小姐又是那么副护犊子的架势,自己想旁观是没戏了,只能识趣地离开。
萧玉清却化开妹妹的推力,身体一闪,反倒离床更近了些。
他撇开萧千翎,转而笑看着井甘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吧?”
井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奴伺候了皇太后一辈子,生死都跟随着皇太后,请让老奴留下吧。”
顾嬷嬷也跪在床边不愿走,她无儿无女,皇太后若有闪失,她也会殉主而去,是对皇太后绝对忠心的人。
萧千翎为难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井甘始终没发表态度,半晌抬头看向萧千翎,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只说了一句,“我信你。”
便是让萧千翎来决定让他们留下还是出去。
日后若因此给她惹来麻烦,可要护着她。
萧千翎如何不懂井甘话中的意思,心中微微感动。
平日不管井甘如何地怼她不耐烦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实则已经积攒了不少情谊,也对她产生了信任。
萧千翎知道井甘是多不愿展露自己催眠的绝技,害怕麻烦,但因为她一次次破例。
“你放心,日后你若因给我姑祖母治病惹来麻烦,我必护你到底。谁敢动你,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萧千翎这句承诺不可谓不重。
许下这句承诺时,却未看着井甘,反而一眨不眨紧盯着萧玉清。
这句话不仅是对井甘的承诺,更是对萧玉清的警告。
井甘擅长的是催眠,总能触碰到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东西,对于皇太后这样的身份而言,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萧千翎出生权贵高门,再明白不过权贵高门的规矩。
若井甘给姑祖母治疗过程中知道了什么不能知道的秘密,很可能会被灭口。
她许下这个承诺既是警告萧玉清,也是经他之口警告自己的父亲乃至整个萧家。
别想打井甘的主意。
萧玉清此时也是微怔,自己这个妹妹他很清楚,虽仗义,却不是轻易便能许下如此重诺的人。
看来她与井甘的情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
井甘得到萧千翎的保证,满意地笑了笑,看向萧玉清,缓缓开口,“三公子?试,或不试?”
嗓音清甜却透着淡漠。
她将决定权最后交给萧玉清,到底要不要让她治疗。
井甘和萧千翎这般态度,萧玉清如何还能不明白,她们的治疗方法想必掺杂着某种危险,所以才会在还未开始前便又是许诺警告、又是谨慎询问。
若不愿冒险,那便不开始。
但若试了,后果由他们自负,别想牵连于井甘。
抉择权交给了萧玉清,萧玉清良久未语。
虽不知道她们所担忧的危险是怎样的危险,但现在除了相信这个小姑娘,别无他法。
艰难挣扎后,只能冒险一试。
萧玉清应了,井甘便收了神,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病人身上。
萧千翎则把萧玉清和顾嬷嬷拉远些站着,并千叮铃万嘱咐,“等会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打扰。小甘的治疗需要安静,切记。”
两人都是十分关心皇太后的人,自然认真应下。
“太后娘娘,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井甘,千翎请来帮您看病的朋友。能听到您就点一下头。”
井甘开始与皇太后交流,皇太后听到她的声音果然轻轻点了下头。
皇太后此时的视力已经非常不好,精神也很萎靡,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
井甘用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您别害怕,也别担心。千翎和三少爷、顾嬷嬷都在身边陪着您呢。您好好休息一会,等您醒过来,又能像之前一样站起来。您相信我。”
皇太后又点了下头,幅度很但大家都看得清楚。
“好,现在闭上眼睛,跟着我的指令放松身体。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你感受一下自己的脖子,僵硬的肌肉变得松软,你感觉很舒服。保持呼吸平缓,感受一下空气吸进喉咙、穿过胸腔,汇集在丹田,然后转为浊气从喉咙慢慢吐出来”
随着井甘的指引,皇太后僵硬的身体呈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然后很快出现了让萧玉清和顾嬷嬷惊愕的画面。
“你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向手臂,感受到了手臂的僵硬,这时有块温热的帕子覆了上来,湿润温暖,感觉整条手臂的毛孔都打开了,非常舒服、非常放松。
你动了动手指,灵活自如。又抬了抬小臂,还是很轻松。你再试着将整条胳膊抬起来,动作慢一点,慢慢举到上空,然后放下”
随着井甘这一句句的指引,皇太后竟真的动了动手指,然后抬起小臂,又举起胳膊,最后缓缓放下。
两条胳膊动作顺畅,哪儿有丝毫阻塞。
顾嬷嬷眼眶已经激动出泪水,捂着嘴不让自已发出声音打扰井甘。
井甘还在继续。
“你的注意力继续往下,转移到双腿上,随着每一次呼气将双腿的僵硬、疲倦都带出了身体。试着动一动脚趾,再抬一抬腿,慢慢放回去”
这次也一样,皇太后的双腿动作流畅正常。
做了全身放松和四肢灵活程度的试探,井甘终于回归到主题上。
“现在您感觉全身都非常放松,大脑越来越昏沉,周围除了我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皇太后已经彻底陷入了催眠状态,萧千翎在一旁紧握着双拳紧张看着,比以前每一次旁观都要紧张。
眼前的人可是姑祖母。
“现在我们回到了九月初三那一天,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顾嬷嬷和萧玉清都安静而惊奇地看着井甘的一举一动,在她那句话问出之后,更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已经陷入睡眠的皇太后竟然开了口,回答她的问题。
皇太后双眼紧闭着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俨然就是个睡着的人,却能回答他人的问话。
这如何不让人感觉惊奇。
萧玉清此时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控制不住地动了动身子,却也不敢发出声音打扰井甘,只能把满腔疑问按捺在心底。
“那天有个宫女摔了一跤,划破了手,血流了一地,甜瓜也滚在了地上,血,红色的血,满地都是血,手按在血里,甜瓜,红色,一片红色,甜瓜也变红了,好红啊,好红啊”
皇太后开始声音低低的,后来越来越激动,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身体随着情绪波动不安地扭动起来。
顾嬷嬷担忧地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太后娘娘”
萧千翎当即回头警告地看她,顾嬷嬷赶忙用力捂住了嘴巴,手指紧绷地泛白。
井甘温声安抚着,“放松放松,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随着皇太后渐渐平缓下来,井甘才继续道,“您当时是什么感受?不必担心,放心说出来,说出来就不会难受了。”
皇太后微仰着脖子用力呼吸了几下,半晌才又开口,“心好痛,我的心好痛,好难受,谁能救救我,我好难受,不要,好痛苦”
皇太后又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井甘一下子握住她紧攥成拳的手,带着安抚力量。
“心痛?因为什么心痛?你是害怕见血吗?”
皇太后沉默许久,微微摇了下头,带着一丝犹豫。
她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水,任谁都能瞧得出她现在很痛苦。
不是怕见血?
那是因为什么?
井甘想到她说手按在血里,忍不住又问,“是宫女手按在血里触发了您心底的记忆吗?”
皇太后梗着脖子没有回应,喉头溢出痛苦的呻吟。
“甜瓜?您讨厌甜瓜?”
“甜瓜沾”
井甘还未说完,突然肩膀被人抓住,转头便对上萧玉清冷硬的目光。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够了,停下来。”
萧千翎也努力压低声音抓住了萧玉清捏住井甘肩膀的那只手腕。
“你干什么,别打扰小甘。”
萧玉清冷着声音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你看不出姑祖母很受折磨吗?这算哪门子治病。”
萧千翎也很心疼姑祖母,但想要治好心病,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
“小甘有分寸,你别捣乱。”
萧玉清不再看妹妹,只是强硬地对井甘道,“停下来,我说够了。”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井甘没有多犹豫,其实皇太后现在的抵制情绪很强烈,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她轻缓地一下下拍着皇太后的手背,指引道,“别紧张,放松下来,放松下来,慢慢清醒过来。等你醒来后方才经历的一切都不会记得。好,慢慢放松身体,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