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其殊果真起了个大早来林遥门口候着,然而他等得几乎都要在车上一头再睡过去,这才见林遥一手拎着柿子包急匆匆推门出来。
李其殊见惯了她昔日端庄沉稳的模样,如今难得见她手忙脚乱一回,便也躲在车上不叫她,袖手在路边看林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
然而没看两眼,他便又想起来林遥上回跑到气尽的可怜样子,终是不忍心,还是扬了缰绳来到林遥跟前。
“这位娘子,我有马车你坐是不坐啊?”他歪着头同林遥打趣道。
林遥抬头见李其殊,霎时间又恢复成平日那有条不紊的闺秀样子,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褙子。
待到款款上车,这才朝李其殊客气道:“下走因是急着要去秘书省当值,方才举止无状了些,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其殊眼瞧着她变脸,记在心中而不宣于口,只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我的这匹马可是跟随我上过战场的,跑起路来快的很,保准给您按时送过去。”
不得不说李其殊了驾车还是有些水平的,林遥坐在车内只觉平稳,毫无颠簸不适之感。
她心中暗自好笑,难免想起她随李其殊折返取颜料那回,彼时李其殊还没认出她来,只当是个将来不会打交道的度外之人,故而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然而再从驿馆出来时,这人就变了脸色,鞍前马后极尽照拂,林遥如今细细回想,也琢磨出来李其殊大致便是那个时候认出她来的。
只是……林遥忍不住掀起车帘,朝李其殊发问道:“驿馆那次,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若是说元画一眼认出自己,林遥倒是觉得不足为奇,毕竟她曾经同元画朝夕相处,只是李其殊历来是个粗枝大叶的,林遥实在是想不通究竟为什么他也能辨识出来。
李其殊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知道你下了马车喜欢整理衣裳啊,还是先袖口后衣摆,最后转过身去整理领口。”
林遥有些诧异:“你便是这样得知的?”
李其殊点点头,末了补充一句:“更重要的是你当时还带着面纱,跟我在北疆第一次遇见你的场景一模一样。”
林遥实在是想不起来她初来北疆之时究竟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场景,至于李其殊能记这么久,总之她是全然想不起来的,于是她便讪讪说道:“李大人不愧是行伍出身,果真是洞幽烛微拨草瞻风。”
二人谈论之间,马车便到了登闻鼓院的后院外。这自然是林遥吩咐的,她最是害怕众人瞩目,三品殿前司指挥使亲自御马,这可是平日里官家才有的待遇,若是叫来来往往的同僚看见,她也不好解释,是以林遥专程叫李其殊给她放置到了这般偏僻的地方。
其实林遥在西羌本是当值于农田司的,即容朝所谓的司农寺,然而司农寺掌粮食囤聚、仓廪虚实、禄米供给,换言之事关国体,自然不可能由异国之人参与,故而林遥被安排到了登闻鼓院做个小小的录事,记录记录汴梁城的大小纷争而已。
这日林遥来到登闻鼓院后,为时尚早,只有一名姓赵的司谏早早来到院中,大口吃着汤面。
见林遥来,他反倒愣了一下,随即打招呼道:“林女官来这么早吃过早饭吗?”
林遥猜测着他这意思是好像是希望自己去吃早饭一般,于是便也有心成全,应道:“尚未,正想烦请大人劳神守一下院,容下走去吃个早饭呢。”
那人连连点头:“好说,我就在这里,林女官只管去便是了。”
林遥点点头,微微欠身便出门而去。
她没什么胃口,于是沿街随意找了家粥铺,叫了碗红豆苡仁粥,她无意探寻司谏究竟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要支开她,唯恐自己草草吃完再度回去又扰了他的好事,故而带粥端上来后,她几乎是一粒米一颗豆地温吞吃着。
身侧忽然扬起尘土,她侧目望了一眼,只见小竹子策马走过,往街道尽头而去。
街道尽头只有一个登闻鼓院,林遥想着小竹子应当不是来找她的,那便是去找赵司谏了,林遥才觉得如今的朝堂可谓百官盘互,亲疏相错,永远都料想不到谁与谁或许会有些瓜葛干系。
稍后片刻,林遥再度微微探头,只见小竹子已经下马走入院中,她这才觉得眼前的粥属实有些烫嘴烫手,于是一时间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