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耐心等到小竹子折返离去之后,这才起身整顿衣裳,朝着登闻鼓院的方向走过去。
赵司谏大概是吃过早餐忙活去了,林遥便也乖巧归位,百无聊赖地浑水摸鱼起来。
她尚且无所事事之际,阙门之外便响起了鼓声,林遥闻声前去察探,只见一衣衫褴褛的老者颤颤巍巍地击着鼓,身后站着个满脸凶横之相的家丁。
老者满头鹤发、形容枯槁,挝鼓的手臂颤巍弱不可支,林遥走过来,亮过鱼袋自证身份之后尚未开口说话,便被那老者一把抓住胳膊:“恳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林遥瞧了那身后的家丁一眼,碰巧那人也盯着她,眼中充斥着不屑与傲慢。
她扶起老者,温柔说道:“不若跟我去院内说吧。”
林遥说着,便带老人去了登闻鼓院,身后的家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后,跟随在二人身后。
她自然是担不起老者口中的这一声大人,毕竟林遥不过区区一个录事,真的做主那还得看院事。
林遥不过是带这二人前来,提前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誊写于纸上,方便大人裁断罢了。
听那老者哭诉,林遥这才慢慢厘清了来龙去脉:这老人家住城外下贤庄,本是个鳏夫,偏生又在多年之前失独,故而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独自生活孤苦无依,而今上了年岁更是无力耕地,终日依靠着朝廷微薄的救济度日。今日恰逢十五,是懿阳郡主照例会派人在城外布粥施济的日子,老人家中已断粮,是以他早早来了城门口等候,只想讨得一碗稀粥果腹,见郡主府上的家丁出城,他便着急忙慌地迎上去,熟料那家丁一把便将他掀倒在地,非但如此,还砸了他的碗。
他本就家徒四壁,如今连碗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老人自然是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来讨个说法。
站在一旁的家丁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只朝林遥说道:“平日里布粥,都是在城外五十丈外,这老东西不等我们准备好,便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上赶着凑过来,我不过是叫他让道罢了,他便装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自己不慎摔碎了碗,如今又赖在我头上。”
老者急得嗓子都哑了,只朝他争论道:“你说谎!”
那家丁反而诘问道:“我说谎?你这是想污蔑懿阳郡主的名声?”
林遥方才便想问了,她曾经也算是皇室中人,各位郡主倒是都多多少少有些交集,然而在她的记忆里并无什么懿阳郡主,想来这位应该是在她走后受封的哪位宗室女了,想到这里,她终是忍不住插嘴问道:“敢问你们口中的懿阳郡主是?”
那老者正在气头上,便愤然道:“假好人!”
家丁闻言自然是怒了,起身作势便朝着老者走过去,揪起他的衣领欲挥拳打下去。
林遥连忙劝架,只可惜她这力道,本就比寻常女子弱上个七八分,遑论面对一个身强体健的家丁。
她扯了半天,那二人却继续纠缠混斗着。
直到一声喝令,那家丁才住手。
林遥闻言朝来者望去,便只见一容貌绝美的女子款款走来。
那女子眉若新月,眼含琼光,丹唇皓齿,极尽纤秾。如此娇颜,便是林遥都看得呆滞了片刻。
来者她自然是知晓的,乔栎乔小郡主,早在林遥尚为公主的时候,她便以倾国倾城之貌冠绝时辈,压了林遥一头。
懿阳懿阳,闺门懿范,德泽阳春,乔栎布粥济贫的举动,倒是挺符合这封号。
登闻鼓院事便诚惶诚恐地跟在乔栎身后,朝着林遥使了个眼色。
乔栎的表情看起来甚是内疚,只见她走到老者身侧弯下腰来,也不嫌弃老者身上的泥土尘埃蹭脏了她的衣裙:“老人家,我郡主府上的家丁出言无状,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您不慎掉落的碗,我稍后派人带您另选一个便是,只是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还请您不要血口喷人。”
这场面话说的,林遥忍不住在心中啧啧感叹,既维护了她的美名,又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林遥自诩不是什么死缠烂打之人,但忽然间就生了一副反骨,她走上前去,也不为老者辩驳一二,只是毕恭毕敬地献上方才的笔录:“大人,二人的供词。”
然而李院事竟是看都不曾看一眼,便顺手将那笔录撕碎揉成一团。
“没点眼力见,没看到郡主都来了?”
一旁的乔栎心中暗自得意,表面上却依然温雅贤良,只见她面朝着林遥,略带歉意地开口:“想必这位就是西羌来的女官吧?虽是初来乍到,不懂我容朝的政事民情,但林女官能体恤我容朝百姓,乔栎属实感激,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还请李院事不要迁怒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