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上边刻有‘通宝’两字。通宝钱庄是整个盛朝最大的钱庄。
阿梅说这一方牌子抵通宝钱庄五万两银票子,且各地的通宝钱庄皆可取现银子;牌子的一面刻着竹,在竹子中间清晰可见的刻着‘仪’字,说是每个牌子的图文无一相同,表示着牌子的主人与发放的年号日期。他人就是捡了偷了,对不上号也是取不得银子。
亲娘过世之时,小姑娘才四岁,却是犟着不愿去老祖宗处,可是她隐约记着什么?
生母是在袁仪三岁生辰前就将五万俩银子存到了她名下,说是袁仪将来的嫁妆。要知道,这时的官宦世家姑娘们,陪嫁两千两银子那是常见,陪嫁两万两算是厚嫁;五万两的陪嫁那是郡主公主才有。
袁仪握紧了牌子,心想就算那张单子里什么都不剩,至少还有这五万两,也足够他们姐弟将来安身立命,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要紧。
当初小姑娘落水,只记得是想娘亲了,一人躲着,连阿梅也不让知道,没留意着就到了池子边上,隐约是被什么绊了一跤,可她记得并不是那么靠近池子,怎会落了水?
护住立哥儿与自己才是眼前最紧要的,生母与原来小姑娘的过世,慢慢来,只要一丝蛛丝马迹就可能寻着凶徒,还有生母的嫁妆不是那么好拿的,不论是谁,那是立哥儿的。
袁仪放好了单子与牌子,将那些十两一张或五十两一百两一张的银票放在上头,再压上十三个五两一个的小银锭子。这八九百两才是小姑娘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月例银子。
盖上匣子放好,又将小钥匙放好才回床榻睡下。不知明日二姑娘或大奶奶会如何,无论怎样,都需得养好了精神,袁仪强迫自己静下心,数着羊慢慢睡去。
次日,袁仪困得不行,阿梅心疼她想让她睡个饱,昨日二姑娘到他们院里闹成那样,今日就算不去学里也无妨。
袁仪却闭着眼拉了她手要起身,她心知阿梅是如何想的。不过她可不是会逃避的人,越是难越是要迎上去。
姐弟两人用过膳,便如往日那般去了学里。立哥儿今日神情格外严肃,袁仪拉了他手,安慰他道“有阿姐在呢。”
立哥儿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任有她牵着手。到向晚楼一层立哥儿他们的学堂门外时,袁仪欲松了牵着立哥儿的手,他却抓紧了,拉着她朝楼上走去。
袁仪笑眯着眼,任他拉着跟了他身后,心里软得不可思议,小家伙是要保护她呢。
两人到了袁仪她们的学堂门口,见里面只有大姑娘在温书。立哥儿严肃着叮嘱袁仪道“我在下边,你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袁仪软软的回他“嗯,阿姐知晓了。”
立哥儿这才放心的自己下楼去。
大姑娘有些莫名的看着门口的两人,袁仪淡淡笑着朝她摇摇头,便回了自己位子。结果今日未到学里的是二姑娘。
两人午时回到益寿堂见过老祖宗,回到立哥儿的西厢用膳,夏至回禀说大老爷昨日下衙来看了老祖宗,临走前嘱咐让他两人今日去书房寻他一道用膳。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方才两人见老祖宗有些欲言又止,袁仪假装没见着,与立哥儿一道退了出来,不论老祖宗想说的是什么,袁仪都不想现在就说破。至少等阿菊回来以后再做打算,否则他们现在一知半解的很是被动。
若大老爷与老祖宗是一个目的,姐弟两的处境便更艰难。
立哥儿下学比袁仪晚些,既然是去外院找大老爷,袁仪便留在学堂看书等着立哥儿下学。大姑娘收好书袋,见她反而拿了书册出来看着,便上前在她身旁坐下,“三妹妹是在等四弟?”
袁仪与她笑着点头,“祖父让我与四弟去书房寻他。”
大姑娘了然的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有些犹豫,袁仪便浅笑着等她开口。
“三妹妹可知二妹妹今日为何没来学里?”大姑娘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袁仪不答反问道:“大姐姐你知晓?”
“昨日有院子里丫头路过大伯院子,似是听得大伯与伯娘吵了嘴,好似有提到三妹妹。那丫头本是想快些离开,却见二妹妹满是怒气的冲出了院子,她身边丫头跟着劝她不住,又急忙回去院子。”大姑娘靠近袁仪,压低了声音说道。
袁仪心想难怪二姑娘昨日那般气怒,竟是大伯夫妻吵了嘴。还于她有关?
大姑娘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便又叮嘱道“总归是小心些好,你上回落水才捡回一条命,可不能再粗心大意。”
大姑娘说完也不等袁仪回应,拎了书袋便起身离开。袁仪却看着她背影出神。
等了立哥儿下学,两人便去了书房寻他们祖父。立哥儿这一整日都绷着脸,好似又回到袁仪刚来这里时的模样,只不过现在会主动牵了她手,看着她的眼神柔和着,满是担忧。
两人没多等,大老爷便回了府,温和着与两人说先用膳。这是明显的有话与他们说,却先压着,袁仪的心有些沉重。
祖孙三人安静的用过膳便去书房,袁仪牵了立哥儿的手,跟在大老爷身后。
大老爷在案几前坐下,从叠放在一起的书册中抽出一信封模样的递给一旁站着的两人。
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袁仪伸手接过却不打开,只是疑问的看着大老爷,见他温和着与他们说道:“打开看看,是你们父亲寄回的书信。”
两人有些愣神,大老爷鼓励的朝他们点头“打开看看。”
袁仪松开牵着立哥儿的手,从信封里头抽出厚厚的信纸,姐弟两都有些激动,袁仪犹豫着展开信纸与立哥儿一道看。
看完整整写满三张纸的信,姐弟两擦去满脸的泪,不舍的反复看着,直到视线模糊看不清信里写的字,立哥儿才松开信纸,转身抱着袁仪呜呜的哭了。
袁仪也觉心酸,抱着立哥儿默默流泪,她心知男孩儿对父亲似有天生的崇拜,可是父亲却丢弃了他们。现在知道父亲不是真的要丢弃他们,一时激动难忍更多的却是这几年被丢弃的委屈,何况昨晚还被二姑娘找上门欺着。
大老爷低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水光,起身揽着两人,安抚的轻拍他们的背。
过好半晌,立哥儿才渐渐止了哭,又从袁仪手里拿过信欲看,“咱们回去了再看。”袁仪安抚着他,大老爷也是点着头说“拿回去看,往后你们父亲来信都与你们收着。”
姐弟俩此时不愿再留,尤其是立哥儿,拿着信便要回,大老爷明了的点头,让林管事送两人回去。
袁仪心下猜测,大老爷可是知晓又或者与老祖宗一样。走到书房门口,她转回头去看大老爷,他正目送他两出书房,见袁仪回头看他且眼神莫名,便疑惑的看她,见袁仪只是浅浅笑开,便又温和着说道:“回吧。”
立哥儿一路拉着袁仪回了院子,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袁仪便随他回东厢。阿梅听得动静走出来,问外头守着的画儿出了何事,画儿摇头说不知,从大老爷书房出来就这样。
立哥儿小书房里,姐弟俩将信又展开看着。
“父亲大人见信如晤。接父亲来信儿方知悉仪儿险丧命,儿肝胆俱裂。儿当初未尽夫责,以至阿婉丧命,是一大错;莽撞离京,丢下年迈祖母与父亲,弃娇女稚儿于不顾,是又一大错。然错已铸下,悔亦无用。
儿乃不孝不慈之人,然求父亲大人看在岳父大人面上,垂怜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儿,千万顾全他们姐弟,儿跪求父亲大人。
若他们之中任一个有不妥,儿不知余生当如何能过。当初阿婉说过,他们姐弟若有不妥,我就是下去了,亦不允我见她。”
看了两遍,立哥儿才确信没看错看漏,人也平静下来。
“阿姐,咱们可要去徐州。”立哥儿有些期待的问。父亲在信的末尾让大老爷探问他们姐弟是否愿意去徐州,又提到她们姐弟定然是对他怨恨,若是不愿,那是他应受的。
“不急,咱们先看看大伯他们是要如何。”现在离开相当于丢盔弃甲,袁仪不愿,何况父亲那里实际是如何状况,凭这么一封信也不能看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姐弟心里确实有了底气,潜意识相信父亲会护着他们。
此时立哥儿眼神明亮,从昨晚就绷着的脸上含着淡淡的喜悦,“那咱们先去寺里上香?”
“嗯。看祖父会如何安排,咱们旬休去侯府,到时也说与太姥爷听听。”父亲在信中提到他在大安寺里给他们母亲点了长明灯,让大老爷安排他姐弟去香添油。
姐弟俩相视而笑,心从未有过的踏实。
东厢外头,阿梅她们几个急的团团转,就差要撞门时门才从里头打开。几人围上去,阿梅更是把他们俩身上摸了一遍方才松口气。嘱咐棋儿与仲秋去打了水来,自己与画儿一起侍候他们姐弟喝水再擦了脸,总算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只眼睛还是肿得核桃似的。不等阿梅问出口,袁仪便笑了开来“父亲稍了信件与祖父,问我们愿不愿去徐州,还让我与阿立去寺里上香。”
阿梅长松了口气,笑着道:“如今哥儿姐儿大了,是该去寺里上香,阿菊照姑爷吩咐每年都给寺里捐着香油银子。”
姐弟两人都是第一回听说,确实年岁小了,许多事都不得知,得改变这种状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