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怎么李海深情绪高涨，突然让他想起两年前在医院时支援过的儿童福利院。

他记得曾许诺以后会再来，现在是不是应该去一趟了。

他坐上白黄公交，公交上没有几个人，可能这是去往偏僻乡村的路线。

虽然寥寥四人但不清净，两位妇人坐一起谈话声很大，说的不知哪村里邻里人家的八卦趣闻。

一花白头发的老人带孩子，孩子哭闹不止，老人显得手足无措。

真的喧哗，也是真的热闹。

李海深坐上了最后一排，打开车窗。

从车窗里，他看到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城市慢慢有了绿色，绿色随行驶的时间加长增多，变成窄窄的马路两旁都伫立高壮的大树。

趴在车窗处，看见了树枝发嫩芽，感受到春风过发梢。

世界也有值得被爱的地方吧，他想。

听到站播了他要下的站，他起身下车，站台后面就是儿童福利院，四周除福利院没有任何建筑了。

李海深走到儿童福利院前，福利院外部总体跟前两年前见时没有区别。院大门是锁死的黑色掉漆铁栅栏，旁边是一间黄色小保卫室。

他走到保卫室前往里看，扑面而来的烟味惹他连咳两声，在青烟见到一位中老年男人。

那男人白发中夹杂几根黑发，黝黑的皮肤有些许松垮，眼里浑浊无神，嘴角往下垂。

看起来并不面善。

他嘴里叼着烟，眼睛看着手里翻开陈旧泛黄的杂志。他应该是福利院的保安。

李海深礼貌地询问道：“你好，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你谁啊。”他没抬眼，翻弄手中旧杂志，香烟太久没抖，烟灰全落到棕色的木桌上。

桌子除了散落的烟灰还有三包外包装贵气的烟。

李海深一丝不苟的答道：“我是之前来过这帮孩子体检的医生，答应孩子还会来一次，顺便看看孩子们有什么需要。”

保安轻嗯一声，视线片刻不离杂志，言语不耐烦“等我看完这一页，就帮你开门。”

听保安这话，李海深的视线不由看向男人手中的杂志。

他微微皱眉，杂志封面是一个性感的比基尼金发女郎躺在沙滩上。

如保安所说看完一页，他把杂志反扣在桌上，拉开抽屉拿出一大串钥匙。迈开慢悠悠的步子，一大串钥匙互相撞击，啪啦啪啦作响。

保安走到栅栏前，钥匙插进大锁里，他不着急开。反而右手翘起兰花指捏起烟屁股狠狠吸一口嘴上叼的烟，然后随手把只剩烟屁股的烟扔到地上，抬脚踩灭烟火星“妈的，还没怎抽呢又浪费一支好烟。”

他骂骂咧咧的一手把住大黑锁，一手握住小小的铜色钥匙一扭开了锁，非常不客气的瞥他一眼“进来吧。”

“麻烦了。”李海深侧过身从保安开的小门缝进来。

他脚步刚刚踏进福利院，保安立马把门锁上，锁完门保安就进入保卫室了。

李海深感觉到莫名的怪异。

一路走来李海深感受这个福利院比简陋的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只是路上没看到任何一个人。

他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一看时间才九点半，这个点应该在上课吧。

正当李海深发愁往哪去时，一个中年盘发穿着朴素的女士朝他走来，她走到他的面前，面带和蔼的笑容“你好，我姓王，是这所福利院的副院长，你是？”

王副院长含笑的眯眯眼，不着痕迹的打量她面前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一头卷发，发丝长快到了眼睛，相貌是一顶一的好，像极她当年看老电影里的奶油小生。

“你好，王副院，我是之前来过这里帮孩子体检的医生，答应过小团会再来看她，然后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地方。”

王副院长道：“怎么称呼你小伙子，喊你医生？”

李海深有一阵恍惚，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被人称作医生了，听到别人口中说出，心情很奇怪。

“不用，喊我海深就行。”

“听你说你是答应一个xiao tuan的小朋友再来这的，院里小朋友我大概都有个印象，叫xiao tuan的小朋友有五位，他是男生还是女生？现在几岁了？名字是什么字？”王副院长翻开大文件夹，问道。

李海深回想起那个扎两个小辫的女孩，她肉乎乎的手抓住他的手，逼他做拉钩的手势。糯糯的说如果不遵守约定的话，他未来就找不到老婆。

他微微笑道：“她是非常可爱的女生，我来时候四岁，现在应该六岁左右，她名字是大小的小，团结的团。”

“小……团……吗？”王副院长准备查询的手停住，瞳孔放大，歘的一下脸色惨白。

李海深察觉她的不对劲“怎么了，王副院。”

王副院神色惊恐片刻，手攥紧文件夹的边，道：“小团她一年前去世了，”合起大文件夹，随后单手掩面，音调不稳“小团的意外，对于谁都是个不幸的消息。”

“是吗，怎么去世的，”李海深一时对消息消化不了，站直的身体僵硬，嘴唇在微微颤抖，眼眶泛起了红色，自顾自喃喃：“明明那时检查身体很健康。”

“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孩子们玩躲迷藏，小团藏的过程中没注意滚下坡撞到头，造成颅脑损伤。等孩子告诉我们小团不见了，我们去找却发现小团她已经去了。”王副院说道最后实在忍不住留下几滴眼泪。

有时不能不佩服人类的想象力，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他的脑海里却已经构成一幅完整又血腥的画面，女孩含泪绝望的眼睛在血色中眨了眨后缓缓闭上。

没见过几面，没有道理他会这么难过。医院里见过病患家属之间太多生死别离的他，早应该看淡才对。

他的胃好难受，在一抽一抽痉挛着。

人在遇事大多先想到的是逃避，比如他现在想得全是早知道不来就好了，不来就不会知道了。

说不定他经常会想起，偶尔还会跟人提及女孩，甚至猜是不是有个小女孩在咒他以后找不到老婆，只是因为他还没抽空来看她。

他忘记告诉女孩了，那个反悔约定对他构不成一点威胁。

她应该换一个，或许他就会早点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