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韫目送他离开,一转头,却看见两张如丧考妣的脸。
她冷不防后退一步,不解道:“你们怎么了?”
“木姑娘,你领悟力那么好,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要是提前说了,他们也不至于提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赌注。
双倍赌注啊!
接下来可以想象,不是被王爷刮一层皮,就是要做牛做马好一阵子了。
桑韫无奈摊手,“这能怪我吗?”
她也很无辜的好嘛?
路琰当然知道不能怪她,也只是随口一说,临要走时,突然问了句,“木姑娘,你之前说想要投身行伍之间,那想必对兵器一类颇有研究了?”
桑韫一怔,随即点头。
冷兵器也算吧!
岂料,路琰面色一沉,突然提醒她,“在下无意干涉姑娘的生活。但还是奉劝一句,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一直到两人离开,桑韫还在想着他的这句话。
穿越过来,她一直都很小心谨慎,行事都以不暴露身份为主。
想必不是这方面引来路琰的提醒。
又提到兵器……
她展露出来的兵器,也就只有那张图纸了。
思及此,她眉眼一沉,快步往住处走回去。
刚走到篱笆门外,却见黄土路上停着一辆马车,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往车上搬东西。
颜霏挎着一个包袱,走到篱笆门边,与桑韫面对面地对视着。
一人尴尬不自在,另一人神情里满是不解。
“你去哪儿?”桑韫问。
颜霏:“我以后不住在这里了。你跟我走吧。”
“去城东?”
“对。那里离济仁堂也近,你平常看病也方便些。”
“可我记得,离绣坊并不近。”
颜霏脸色一僵,咬唇沉默。
桑韫双手环抱着,抬头望天,突然说道:“我突然很好奇,你找到的是什么活计,居然能提供你租赁城东房子的费用。”
颜霏紧紧咬唇,面色挣扎。
不过,好在桑韫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颜霏也松了口气,再问:“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是个粗人,没吃过山珍海味,也不习惯住豪门大院。”
“那你以后还去扛沙袋?”颜霏的眼神里似乎有种莫名的期待。
桑韫微微皱眉,嗯了一声,直接越过她,走进门里。
只留下一个清冷修长的背影。
颜霏神色放松下来。
眼下这情况,恐怕不能就图纸一事达成共识了,完善之事也要押后考虑。
但只要木温还在工地,一切都好说。
兵器图纸历来是机密要事,想必没人会传到流民营里。
只要木温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就不会闹起来吧?
她神色郁郁,犹豫片刻,还是踏上篱笆外的马车。
车轮轱辘轱辘地碾在黄土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又很快被松散的泥沙掩盖住,一如颜霏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虽也比较深刻,却十分短暂。
桑韫甚至有种错觉,仿佛从此以后,两人就会南辕北辙,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日子。
刚要进门,却见刘三娘走了出来,问她:“木姑娘为何不跟颜姑娘一起离开?”
“离开什么?”桑韫摇头,呐呐道,“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后想到某个人,想到那横亘在两人之间天堑鸿沟般的距离,神色也落寞几分。
“三娘打算何时离开?”她又问。
一个月之期将至,这个流民营到底不能长久居住,也该去想想后路了。
刘三娘腼腆笑道:“我打算明日带小幺去找找房子。之前你不是给了我一锭银子,总能应付些日子。木姑娘,你呢?”
“再说吧。”桑韫兴致不高。
刘三娘又道:“木姑娘虽孤身一人,却不像我这样带着孩子,假以时日定能找到落脚之处的。说来说去,还是颜姑娘运气更好些。刚才我听那两个搬东西的小哥讲,颜姑娘得到了靖王的重用,将来要去做一件大事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桑韫的神色更冷了些。
月色皎洁洒在她的脸上,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
许久后,她才道:“是吧,她的运气真好!”
……
次日,桑韫继续回到工地上扛沙袋,顺便找人打听起住房的事情。
虽然她暂时没有挪窝的想法,但真到被赶走的那一刻,还是要找个落脚之地。
桑韫正听老张说着附近的居所,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扭头看去,却见郁遥吭哧吭哧地跑过来,娃娃脸上因为跑动而泛起两抹红晕,显得温柔而单纯,有一种年少无知的澄净。
许久不见,他似乎变胖了些,隐约还能看见一层双下巴。
待走近了些,郁遥愣了愣,问道:“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桑韫一脚踢在沙袋上,“如你所见,扛沙袋。”
郁遥啊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似惊恐又似惋惜,“你怎么来这里扛沙袋了?之前你立了大功,没去靖王府领赏吗?”
提起这个,桑韫心口突然又疼起来了。
瞧见那凉飕飕的眼神,郁遥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解道:“木姑娘,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桑韫叹气,实在无法跟个半大少年计较。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都坐着做什么?不用干活吗?”
老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拽起桑韫的袖子就喊:“大少爷来了!快跑!”
桑韫无语望天。
这嗓门大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果不其然,郁玄砚黑着脸,浑身散发着冷气地走过来,几天不见,阎王本色不减反增。
桑韫刚站起身,两个人影直接躲到她的身后。
一个是老张,常年在郁阎王的威势下生存,对他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
可另一个是郁遥,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郁遥扯住她的袖子,挡住脸,低声说:“木姑娘,你怎么不告诉我,大哥也会来这里?早知道大哥会来这里,我就不过来了。”
桑韫对郁遥的害怕颇是不解,“你们不是兄弟吗?他还能吃了你?”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你要知道,大哥不会吃了我,却比吃了我更加可怕。”
老张似乎也了解详情,忙不迭赞同:“对对对,可不能让大少爷见到小少爷啊!”
说话间,郁玄砚已经走了过来,剑眉一提,声音冷得掉渣,喝道:“郁家给你们发工钱,就是让你们这么偷懒的?”
他伸手一提,又把藏在桑韫袖子后的郁遥拎出来,问:“你们俩认识?”
“不认识!绝对不认识!”郁遥挥舞着双手否认,甚至还远远跳开,求饶道,“大哥,我只是看工地里突然有一位女子,便过来看看。之前并不认识她。”
郁玄砚却道:“那现在认识了?”
郁遥:“……”
桑韫被他俩搞得云里雾里,不悦道:“我认识他,又如何?”
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也不屑于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