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缨心下猛跳，一把抓住桑振的手。

这半年来，生生死死的消息反复在她心上烫过，桑振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

“两个月前，老奴亲自送了二小姐和三小姐回了甘凉。”

“阿娘呢？”如同在一片荒漠中看到一丝绿色，唐缨嘴唇颤抖，死死地盯着桑振。

“夫人她……”桑振低下了头。

唐缨颓然放开桑振，心中的最后的一丝奢望已经灭了。

不用桑振多说，也内心其实已经明了。朝廷撤了通缉，但两个妹妹却安危无恙离开，阿娘必定是以命相换。

“阿娘……”唐缨掩面哭泣。

桑振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并不言语。

“和阿娘一起被杀死的两个女孩，是谁？”唐缨深吸了一口气，抬头。

“是，舅老爷云清的两位小姐。”桑振深深低下头。

唐缨心下又是一阵剧痛。

对于外祖父一家，唐缨并不熟悉，她幼时在西北军中，长大回到令都，养在深闺，并不曾回过江州。与外祖父云飞虎，两位舅舅云清和云浩也只是见过数面。

因为不曾在跟前长大，少了天伦之乐，唐缨对于外祖父一家，一直只是有着客气的疏离，并没有亲近过。

阿九说起他在江州听到的消息，后面朝廷又撤了阿娘三人的通告，外界的传闻都是木云庄主大义灭亲，不但木云庄合族上下无一受牵连，在江州府任粮道主事的大舅舅云浩还被提调升任江州长史。

只是他坚辞不受，最后向朝廷具表，干脆辞了江州主事一职，带着全家回了木云庄。

这些都是她这两个月打探到的消息。

她还没有腾出手去管江州的事。

“桑叔，阿娘是您救的吧？”

“夫人是老奴送出令都。大都督遇难前一日，传信给我，我和元武、元方三人在南门外救的夫人和两位小姐。”转头示意了一旁跟着他来的两个人。

唐缨起身，深深向二人施礼。

两人慌忙还礼：“大小姐不必多礼，我等也是当年大都叔麾下的兵士。”

唐缨心下凄然，父亲离开西北十三年，在京中除了世交杨成，竟然没有一个忠心可靠之人，一直记得他的，还是十三年前的属下。

桑振又垂泪，“只怪老奴没有坚持，夫人一定要老奴半路放下她们三人，令老奴速速回转，没想到，夫人却……”

“桑叔，您别自责了，阿娘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这样做，是已经想好了长久之计。”

唐缨明白阿娘的感受，如若就地逃走，她们一辈子都要被通缉追捕，两个妹妹永远无法活在世人面前，娘家木云庄几百号人也都会被牵连诛杀。

只有让靖帝看到自己死了，两个女儿才能安然长大，云氏一族才能保全。

只是，两个未曾谋面的年幼表妹……

云氏一族，现在必定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在朝廷眼里，他们是大义灭亲，在世人眼里，他们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她这两个月来，只要一想到阿娘和妹妹惨死在云家人手下，就恨得牙碎，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唐缨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木云庄的江湖名声，已经荡然无存，唐缨打探到的消息，这两个月，已经有不少江湖义士前去挑衅辱骂，但木云庄大门紧闭，不见外人。

“大小姐，夫人这是怕连累了瑞王殿下。”

“瑞王？”唐缨吃了一惊，“你是说，十四王爷瑞王？”

“是。”桑振将事情原委道出。

“我们从凉州赶回令都，大都督已被投入天牢，正在营救无门之际，瑞王派人找到了我们，原来我们一进京，他便知道了。”

“瑞王让我们在西市蛰伏待机，他想办法进了天牢与大都督见了面，大都督不愿连累众人，只让他和我们想办法保全夫人和三位小姐。”

“父亲这是宁愿死，也不愿让唐家真的背上谋逆的罪名，更不愿你们和瑞王为救他行同谋逆，只能以身全节。”唐缨心中疼痛。

“是的，大小姐。那晚救出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后，瑞王本欲进宫通知大小姐，但却宫门深禁，不得而入，第二日瑞王还未及进宫，便遇宫中大火，我们都道大小姐已经……”

唐缨想起那日在清溪观内，初次见到天瓶道长，却不知道他就是瑞王。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这个瑞王，当年在西北军中时，以皇子这身作了父亲的副将，但唐缨却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她那时太小，瑞王又不爱逗弄小孩子，事实上她并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她在皇宫四年，从未见过瑞王，其它王爷在各自封地，也极少进宫。

“我在这里的事，瑞王知道吗？”唐缨空间里，放着三个铁牌，那是天宝银庄的凭信，每个铁牌十万两白银，在大靖任何一家天宝银号内都能兑现。

这是她离开清溪时，杨东山交到她手上的，说是天瓶道长吩咐的要给她的成药配方定金。

此外，杨东山还给了她天宝银号内一个以她名头下开设的帐号凭信，日后，凡制药收益的分成，她和杨家、天宝楼各占三成，陆师傅占一成。

唐缨不知道，瑞王做这些，是把她当作唐先生，还是当作唐家大小姐。

“大小姐，你在这里的消息，是杨二公子告之老奴的。”

唐缨点头，她让阿九回到令都后，向杨家通明了自己的计划。

她要毁掉李林洧，而且，要尽快。

然后，再是木云庄，靖帝。

现在木云庄已经不再其列了，就先对付这个近在眼前的李家吧。

她的这些行径，想必瑞王是知道的，唐缨暂时不去管这事。

只要他不是敌人。

“我妹妹的事，是瑞王告知你的吧？”江州属越王封地，成煜是越王世子，江州发生的事，应该瞒不过他。

“是，是瑞王告诉我，我和元武、元方去江州接的二小姐和三小姐。”

“她们现在哪里？”

“在西凉王府。老奴安排了四名护卫在府中照看，都是大都督当年的亲兵。”桑振沉声道。

西凉王李元吉，是朝廷敕封的世袭王爵，与父亲是莫逆之交，可换生死。如果这天下有谁能保全唐家后人，非西凉王莫属了。

唐缨心里突然一阵安宁，妹妹在西凉王府，她可以暂时不必牵挂了。

“很好，桑叔，我们现在可以安心做事了。”

“是，大小姐。”

“京中还有多少人我们可用？”

“此次带出来的有五十人，除我们三人外，其余都留在令都。”

“好，你传信回去，让他们盯着李林洧，还有，查清这次父亲被陷害的事由和所有牵涉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