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的案卷,在半个月后放到了靖帝的龙案上。
李府则是十天前便已经知道了消息。
李林洧一面跳着脚大骂李林江愚蠢,一面日夜不停翻腾,终于在三日前将二女儿李莺莺送进了皇宫。
次日,便传出李莺莺被封了美人。
宣州的案卷,让靖帝心中震怒,李美人的入宫,也变得意味深长。
既然李林洧如此着意讨好,他便大可笑纳。
几个朝臣在下面相互倾轧掣肘,是他喜闻乐见之事。
只要朝臣们不是结成一团,他这个皇帝就永远有威慑,让他们立于他的至高权威之下。
扔下案卷,靖帝吩咐福海,摆驾御花园秋韵楼,去欣赏李美人跳舞。
宣州府内,气息凝重。
赵贞石愁眉紧锁,吴和脸上阴晴不定,只有杨敦才大大咧咧,嗓门照样粗,脚步照样咚咚,似乎一切都无所谓。
李林江侵地一案,已经上报内阁和宗正府二个多月了,竟如同泥牛入海,不起波澜。
眼看着就快到年底,朝廷察考也早已经结束,本来想着动一动的各位宣州大员们,因为突然冒出的李家侵地一案,变得惊疑不定。
赵贞石现在,又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是太欠考虑了,怎的一下子热血就上头,不顾一切就把这案子上报了呢?
还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唉,还是冲动啊,白白在官场混了半辈子。
赵贞石按着脑袋,他这两个月,头晕头疼的毛病愈发严重了,现在,还加上了两个黑眼圈,原本平和的面容,也眼见的迅速苍老。
“赵大人,要不,请唐先生来为您诊诊脉吧?”杨敦才看到赵贞石又在按脑袋。
“唉,我这毛病,不是唐先生能够治的啊。”
李林江被传到宣州府,也没有将他羁押,只是让他住在宣州城内的李宅里,派了兵士守在宅外,不得外出。
刚开始时,李林江战战兢兢,低三下气,一味讨好求饶,并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个月后,看着朝廷并无动静,便开始站在宅门前喊冤咒骂,众人一商议,只得将守着的兵士撤了回来。
兵士撤去后,李林江更是有恃无恐,天天带着林管事和一群奴仆,跑到府衙胡搅蛮缠,要赵贞石将从他家拉来的十二车银钱退回,扬言还要上告朝廷,宣州府强抢民财。
骂得赵贞石那几日头皮发麻,只得装病躲在后堂,一步也不迈入前院,留了杨敦才和吴和应付。
杨敦才嗓门粗大,吴和心思慎密,两人一个和李林江比声音大,一个和李林江比言语犀利,加上围观百姓众口一词指责李家不讲理,那李林江倒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宣州官员们也没有想到,官场混迹半生,第一次看到治下百姓如此维护官府,杨敦才的嗓门更加大了,吴和越发是口吐莲花。
热闹了几日,突然有一日,府衙前倒是异常安静了,李林江不再来了。
本来已经精神抖擞准备开始对仗的官员们心下诧异,每天定时来骂李家的宣州百姓也奇怪。
一连几日,都没见到李林江,派人去打探,才知道他已经悄悄回了下屯县,闭门不出。
赵贞石心中稍轻,也有些幸灾乐祸,到底,银子是保住了。
十二大车银钱,差不多有三十万两,拿了一部分安抚了受伤的村民,一部份兑了赈灾的粮食分给了那些被抢了粮食的百姓,余下的入了府库,将这几年垫出去的亏空补了回来。
这件事情上,赵贞石至少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至少,今后朝廷来人查官库,他也再不会受到追责了,除去了这个隐患,也算是这件倒霉事中的一个收获了。
至于下屯县令李长茂,只是传来训话了一顿,他无权处置。
“赵大人,不如您试试这药,这是唐先生给的,天宝楼制的新药。”
杨敦才拿出一个姜黄色硬纸的方形盒子,赵贞石接过一看,盒外贴着一张拓印的纸,写着“天麻正天丸”,下面是天宝楼的标记。
“这是天宝楼的药?”赵贞石大喜。
天宝楼现在推出大靖大国手陆定一研制的成药,携带方便,灵验无比,一药难求。
赵贞石有耳闻,却没有办法弄到,听说,天宝楼现在的药,光是供太医署都不够。
纸上有服用说明,赵贞石急忙按着说明,取出一粒,放入口中嚼食,只觉得药味浓郁中,有一股香甜,倒也不难吃。
咽下药丸,喝上一口茶,赵贞石觉得头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唐先生如何会有天宝楼的药?”赵贞石问了一句。
“唐先生和陆大国手是至交,不管什么药,只要是天宝楼有的,他都能弄到。”杨敦才心中得意,唐先生有的,他也有。
“哦,这个唐先生,看着年纪轻轻,却是人物,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能小觑。”
“是啊,唐先生圣手仁心,虽未开馆坐堂,但求医的人无数,凡是穷困之人,他都义诊,不收费用。”
这个事情,宣州官府的人都听说了,自从上次当街救人,唐先生的名声在宣州人人皆知。
“既然唐先生在这里,赵大人不必担心自己的顽疾,改日我请了唐先生过来,好好为大人看上一看,肯定药到病除。”杨敦才现在只要没事,就天天去找唐缨闲聊,和唐缨成了好友。
“唉,如此倒是好,只是唐先生能医病,不能医人啊。”
医病不就是医人吗?杨敦才有些莫名其妙。
吴和听懂赵贞石的意思,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将李家案卷上报朝廷,是他力促赵贞石去做的,当时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做。
只是,朝廷一直不置可否,杨家公子也再没有传信来,他善意探查了一番,听说早在案卷转呈皇上之前,李尚书家又有一位女儿入宫做了娘娘,正得圣宠。
官场如同博弈,看来,自己和宣州这一宝,怕是押错了。
“大人,大人!”
门外,差役高喊着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这个场景太熟悉,赵贞石口中的茶水差点又喷了出来。
怎么了?难道,那些小民,又来府外跪着了?
“圣旨,圣旨到!”
差役跑得急,一下了扑倒在堂内。
赵贞石猛然站起身来。
是他的官当到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