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徐徐前行,软垫上风轻烟并不觉得颠簸不适,红蕊在一边抠了抠袖子。
“红蕊,你为什么要做线人?”
“奴婢家人病了,需要大笔钱,就卖身去做线人。主子也待人挺好的,奴婢此生无憾了。”
风轻烟道:“你犯了死罪吗?”
红蕊轻轻道:“身为线人,几人被发现能逃一死。”
“……”风轻烟默了许久。“你走吧,我放你出宫。”
红蕊倏地抬头看向风轻烟,眼中难以控制地含了泪:“公主……”
“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公主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牛做马……”
一群人的脚步声响起,端的是声势浩大,似有什么不平凡的事即将发生。稍后风轻烟点点头,让看门的宫女下去放人进离合宫。
一群宫女押着红蕊进来了,风轻烟看着红蕊,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而宫女们的主子,大玄大公子风清夙,她的大兄面如朗月清风走上来,嘴边含笑朝她一拜:“三妹近来可好?”
风轻烟一垂眸,抬首面色如常问:“大兄前来,有何要事?”
风清夙淡笑道:“本来这事兴许用不着孤一介男流管,不过红蕊既是三妹贴身宫女,又可能是他国线人,如今眼看三妹要放人出宫,三妹可是会沾上包庇释放之罪名,这是为兄所不愿看到的。”
风轻烟总觉着风清夙的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又没有证据,只维护道:“红蕊不是线人,没有证据,她就是清白的。”
风清夙保持淡笑:“三妹如此维护,为兄很是惶恐,三妹莫不是……”
红蕊突然开口:“公子容禀,奴婢进宫数载,公主与奴婢才相识不久,见奴婢可怜亲切,开恩放奴婢出宫。”
风清夙眉梢一挑:“谁说没有证据就是清白的,三妹,红蕊毕竟有嫌疑在身,还是不要放出去了。”
风轻烟看风清夙一眼,道:“大兄是建议吾不要放吗?”
风清夙想了想,道:“是。”
风轻烟道:“吾不受你建议,吾就要放。”
风清夙:“……”
风清夙挥袖走了,就这样,红蕊带着包裹在宫门口和风轻烟依依惜别:“多谢公主……”
风轻烟:“往后莫要再做会丢命的事了。开间店铺也好,好好生活吧。”
“奴婢会铭记在心的。”
马车带走了皇宫的红蕊,绝尘而去。风轻烟觉得自己有手有脚,无需什么贴身宫女端茶递水,于是身边再也没有过这玩意儿。
夜晚,风轻烟睁开双眼,感觉身边的气息有些熟悉。风透过不知何时开启的窗缝吹过他那再到自己那,她一僵,感觉如身在地狱。
月光斜斜倾洒进来,银辉下黑衣男子没有戴纱笠,隐约的轮廓被勾勒出记忆中的弧度,他是那晚挟持她离开的刺客,她之后多方打听得知的大玄第一地下组织,消息人命财富尽在掌握的风雨阁的阁主——血轻染。
风轻烟:“大……大哥……”
血轻染银身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长刀抵在风轻烟颈间,开口阴戾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轻和的笑意:“我是你爹。”
风轻烟:“……爹呸,不是,您来做什么?”
血轻染刀面贴上风轻烟的颈间,冰凉的感觉传来,风轻烟差点一个哆嗦,只听他收了笑意,道:“血灵玉,交出来。”
血灵玉大概就是血轻染进皇宫在找的东西。
风轻烟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清晰倒映出他夜里的轮廓,不知谁忽然的心里一丝悸动。
她道:“我不知道血灵玉在哪……”
刀背陷入肉里几分,风轻烟继续徐徐道:“不过我逛皇宫时发现一座宝库,血灵玉大概会在那儿。”
宝库外,风轻烟道:“到了。”于是和血轻染大眼瞪小眼。
血轻染道:“带我进去。”
风轻烟:“宝库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也不得打开,你那么厉害,你直接去用实力打倒他们闯进去。”
血轻染微微收刀,翻来翻去地端详着,寒光反射在风轻烟脸上一晃一晃的,晃得她心里一慌,然后刀背朝她一落,她晕倒了。
风轻烟再次醒来时,看到一块形状鹅卵石般的血玉摆在面前高高的石台上,而自己……躺在阴暗的石室中,石板地地面上。
风轻烟爬起来,睡惯了好床,这地板真睡不习惯。
石门发出一声巨响打开了,血轻染一身玄色长衣走进来:“醒了?”
风轻烟再看一看石头,道:“恭喜寻回血灵玉,我可以走了吗?”内心一抖,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别担心,我只是走的时候,人太多,实在没办法,所以又挟持了你。”
风轻烟:“……所以我可以走了吗?”
“急什么?我有个故事,你听吗?”
“算了吧,不吉利,上一个被我听故事的人,已经……”
“我命硬,出生就克死了全族,不怕什么不吉利。”
“……你讲。”
“从前有一个薛家,其上是开朝功臣,其下一直任朝廷重臣,曾经四世三公,也曾经被帝托孤,薛家有一块血灵玉,传闻其中蕴含着无上神力,得之可得天下,薛家家主并无异心,只是偶尔得之,弃于府内不顾。”
“有一天,薛家对头许家却拿出了薛家通敌叛国的密信,皇帝于是下令抄家灭族,满门抄斩……薛家费尽力气,只送了最后一点血脉,一个刚出生不久,名字还没捂热乎的婴儿出去。从此世上再无薛轻染,只有血轻染。”
血轻染看向风轻烟,满眼仇恨之火熊熊燃烧。
风轻烟:“不……我母亲……她……”她怎么会这样……风轻烟突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
血轻染上下扫视风轻烟,发现她长得好,身材似乎也不错:“所以,你们皇室欠我的,何止一个血灵玉。”
“银烛!”血轻染低喊一声,厚重石门破碎,银身黑纹刀随着碎石飞进来,刀柄到了血轻染手上,刀身逼近风轻烟。
风轻烟退后几步:“你,你冷静……”
血轻染盯着她,轻笑一声,邪肆四溢:“你叫声爹,我考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风轻烟一边后退,一边尽量保持声音冷静:“我母亲应该只是被奸人蒙蔽,你应该做的,是洗清冤屈,让污蔑你们的人得到制裁。”
血轻染停下脚步,他虽然满腔仇恨,但并没有被蒙蔽双眼,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些。只是可惜,不能从风轻烟身上讨还旧债:“你母亲虽是被蒙蔽,也该负一点责任,母债女偿,你打算怎么偿还?”
风轻烟迟疑一下,问道:“怎、怎么偿还?”开口还是不由地结巴了。
血轻染抬脚,接着朝风轻烟靠近。风轻烟一慌,有种不妙的预感:“你、你要干什么?”
血轻染一手抬起,如血红色在手中出现,飞向风轻烟,碎了她的抵抗金色,飞入她体内不见,然后她双手垂下,突然不动了。
“自然是……讨债。”
血轻染把风轻烟抵在墙上,轻咬她的耳垂,脸颊,快移到唇边时,他突然解了她言语的桎梏,听得她道:“放开……”
血轻染继续啃她双颊,风轻烟绷不住了:“嘤嘤嘤……我父母又没有这样你父母,你凭什么这样我……”
血轻染倏地停下,看着她双眼氤氲如蒙雾,水汽朦胧,口中是继续不下去了。遂移开,退后离远她几步。
风轻烟突地觉得自己能动了,抬手擦了擦水渍。
血轻染道:“你助我薛家平反,以后我与皇室就恩怨两清。”
风轻烟:“……说好了。”
血轻染:“……你说这块血灵玉是怎么用的?难道是把血滴在上面……”
血轻染提溜过风轻烟,捏着她一根手指抬到血灵玉上面,举起了刀……
“啊喂不是说两清了吗?”
“你就让我试试呗。”
刀锋贴上指尖,血珠滴落,很快被血灵玉吸收,风轻烟余光瞥到,愣愣看去,一时之间石室内血色光芒大盛,冲出石门。
光芒退去时,石柱上的血灵玉不见了,风轻烟觉得手腕一烫,低头一看拉开些袖子,看到手腕上的红色花纹如血鲜艳。
血轻染仿佛要杀人的目光袭来,风轻烟只觉得不妙:“那个,我不是故意拿你东西的……”
血轻染:“无妨,不过是一东西而已。你能帮我平反,我就当送给你了。如若不然……我杀了你试试,能不能拿回去。”
风轻烟不寒而栗:“好的。”
血轻染:“那么,你打算怎么为薛家平反?”
风轻烟:“……此事,有待徐徐图之。”风轻烟正思索着怎么图之,一把刀架上来。
风轻烟:“……我先去探探那许家。”
一帮女子面蒙黑布走进来,嚷嚷中看到两人惊为天人的容貌愣了一下:“你们,藏了什么……宝物。识相就赶紧交出来。”
血轻染瞥向她们,杀气爆发出来,令她们无法招架:“识相就赶紧滚。”
片刻后,血轻染从血泊中拉着风轻烟走过,原本干净的鞋子染了暗红,血轻染的仿佛再洗不净。一人抬起手:“你们动静闹得太大了,很快,江湖各路人马都会得到消息,前来抢夺秘宝,你们……”
最后一人彻底断气,风轻烟心想颜值高就是好,敌人兼被害者都忍不住出言提醒。
血轻染带着风轻烟走出密室,四周是荒郊野岭。
风轻烟挠头:“没道理啊,荒郊野岭的,各路人马怎么看到光,怎么来抢?”
血轻染发觉这女人竟有如此蠢笨时候,竟要做一国之君:“这里是城郊,不知有多少人会发现。发现的人把消息传出去,那消息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江湖皆知。”
血轻染看向风轻烟眼眸一深:“你现在可是个香饽饽。被所有人觊觎疯抢的。”
风轻烟摸了摸手臂,竟没有摸到鸡皮疙瘩:“江湖魔教才会杀人抢物。没那么严重。”
一只飞镖萦绕着黑气飞过来,风轻烟一愣,还是血轻染拉了她一把躲过了,飞镖飞过后却又转头朝着两人飞回,同时一道颤抖的如鬼一般阴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们藏了什么宝物?给我交出来!”
血轻染抬刀抵挡飞镖,风轻烟循声看去,一个人长得如鬼一般,青面佝偻,眼里闪着的光仿佛恶鬼见了生人,见了食物。
那人拍了拍手:“不错不错,竟然能抵挡我的飞镖……不过,我们青面二十鬼,你都能抵抗吗?”
十九只青面鬼飘一般从树后冒出,各种各样的武器在他们身边漂浮,血轻染砍断飞镖,道:“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二十个,我灭二十个!”
风轻烟扶着血染了半边衣服的血轻染,穿行在树林间:“你,你还好吧?”
“死不了。他们死,我活。”
“有什么宝物,都拿出来……”
“拿出来……”
孩童的声音响起,在这幽深夜里的森林里,不由让风轻烟想到某种恐怖片,她又绷不住了,突地一声吼,吓得血轻染一震:“啊呀!”
“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
血轻染看向风轻烟被手袖遮盖的手腕:“你收了血灵玉,就没感觉到力量?”
风轻烟:“……没有感觉。”
一个女童突地出现在远处,并一个瞬移到了近处,血轻染突然把风轻烟丢了出去,风轻烟一惊,然后手腕间一烫,她自然而然一挥手,颜色如血的火焰窜出来灼烧了女童,片刻后女童化为灰烬。
血轻染在背后这才放下勉力抬起的银烛刀。
两人继续走着,风轻烟道:“什么时候放我回宫?”
血轻染不语,风轻烟接着道:“我回宫,就不怕江湖上魔教的威胁了。”
血轻染道:“你觉得我风雨阁不能庇护你?”
“……”最后风轻烟只能任着血轻染带着她去了风雨阁。
一路上,血轻染不停把风轻烟丢出去,然后世间就多了一个个被血之火焰净化的魔修、妖修、鬼修,还是血轻染告诉她她净化的是什么人的。
一日,血轻染再次突发奇想,拿着刀在风轻烟手上一割,血珠流出一滴,滴落在血轻染身上,血轻染伤好了,风轻烟的伤口也很快愈合了,沾了血的银烛也突然一震,光芒四射之后逾显亮泽,血轻染说它升级了,离生出刀灵更近一步。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刀灵生出那一天。血轻染看着风轻烟愈合处再次眼睛一亮,风轻烟抖了抖,于是他没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