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对拜!”司仪接着高声喊道。新郎新娘各自转身相对,正要下拜,忽地只听室内一阵杂乱。众人赶忙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汉,可那领头的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廿廿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吃惊地望着这些人。尹天旷依旧悠闲地喝茶,毫不在意。因为他早就打量过这些人,知道他们只是些有几把力气的粗人而已。
那领头的姑娘穿着一身黑衣,一头乌黑的秀发,点漆一般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微黑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虽然算不绝色,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英姿飒爽的美。
遇到这种变故,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你果真来了……”新郎声音不大,但大厅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无奈。
那姑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新郎身边,扬起手来,“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打了他一记耳光。那姑娘下手也真是狠,那新郎脸立刻宣红一片。新郎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黑衣女子,不说话,眼神中夹杂着几分仇恨和几丝伤感。
“你说考中状元就来接我回家,结果竟是你自己回来和另一个女人成亲吗?!”黑衣女子厉声喝道。还未待新郎答话,只见他将手晃了一晃,对后面的大汉说道:“来,给我绑回去!”
在座众人无不一脸懵逼状。这是什么情况啊!星远笑笑:“看来又是一个格根塔娜公主啊!”尹天旷瞪他一眼,随后饶有兴致地说道:“只见过山贼抢压寨夫人的,原来竟还有抢压寨郎君的。”素弦正剥了一颗花生放到嘴里,听尹天旷说到“压寨夫人”四个字,突然咳了起来,差点被花生噎住。廿廿忙替她拍打后背。
且说那些大汉答应一声,几个人一拥而将那新郎抓了起来。那新郎的父母忙前阻拦,却被几个大汉一推推到一边。
“你们干嘛要抓我儿子啊!”新郎的母亲哭喊着,“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快放了我儿子!”新娘的父母也站起身,想过去帮忙,却又不敢。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只有那新娘,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仿佛这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为什么抓他?你们倒是问问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黑衣女子咬牙切齿地说。其他参加喜事的亲朋好友开始都吓了一跳,心中想着劫匪来了,都想要逃跑。如今见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情,都按耐着好奇心,又都不愿走了。而且私下里还议论纷纷:“这个女强盗似乎和这个新郎有什么关系呢!”“早就听说那边的大青山有个女强盗,却没想到这模样长的还真不错。这个张生却是有福喽!”“这福气,咱可消受不起。”“可是这书香门第,却怎么和强盗搅在一起了?”……
在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只听张生开口道:“父母大人容秉!”他双手被绑在了身后,只得双膝跪在父母面前,说话的声音却甚是冷静,“去年儿子进京赶考,路过大青山时,突然遇到一伙强盗,截了儿子的行李与盘缠,还要绑了儿子跟家里索要赎金……”张生说到这里,张家老爷夫人又是惊异万分,又是心疼万分,想去抱自己儿子,却被那帮大汉拦住。
只听张生继续说道:“幸好这位姑娘路过,打走了强盗,救了小儿性命。儿子当时身负重伤,这位姑娘好心将儿子救回山寨养伤。”他说道这里,顿了顿,又道,“后来……后来……儿子伤势大好,为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就和她成了亲……”他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小,却不想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人们料得张生与这个女强盗牵扯不清,却没料到两人已然成了亲。那新娘的父母听了,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一张脸白得似纸一样,脸神色阴晴不定。
却只听那黑衣女子轻声说道:“一别经年,曾经的‘暖暖’在你口中竟成了‘那姑娘’。”张生一愣,闭口不语,神色间也显出几分暗淡与伤感。原来这个姑娘名叫柳如风,两人柔情蜜意之时,张生便亲昵地唤她“暖暖”,原是取了那句“吹面不寒杨柳风”。
只听那女子接着说道:“你本说要进京考得功名,然后禀明父母,娶我回家。可我等过了严寒又等过了夏,你却在这里与其他人拜堂成亲!”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凌厉,也越来越伤感。在座众人无不哗然,有的骂张生忘恩负义,有的替那女子的痴情惋惜,也有人说两人身份悬殊,注定不能在一起……
此时,却见那张生抬起头来,瞪着黑衣女子道:“你说我忘恩负义也好,说我薄情寡义也罢,我都认了。那是因为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截我盘缠并将我打成重伤的那伙山贼就是你的手下,就是你们山寨的人!”说到这里,众人更是哗然。
“你又唱红脸,又唱白脸,将我像傻子一样糊弄得团团转,究竟是什么居心?”张生义愤填膺地说,一张脸竟是激动得通红,眼中布满红血丝,似一只无助的困兽一般。
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众人都在等着柳如风的回答。可那柳如风却愣住了,她没想到张生会说起这件事,张了张嘴想回应,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刚刚的伶牙俐齿,满腔委屈瞬间没了踪影。也许这正是她心中一直对张生抱愧的地方。
“也许,她因为喜欢你,一直不敢告诉你呢!怕说出来你会像今天这样待她。”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纷纷点头称是。说话的却正是廿廿。却只听廿廿接着说道:“这位暖暖姑娘,但他若真的喜欢你,你告诉他又何妨,他依旧会待你好。他若没那么爱你,你即使这件事情瞒着他,下次不一定什么事情惹得他不高兴,他便又会离开你了。”廿廿后面这话却是对着柳如风说的。她声音甜美,众人纷纷向忆梅山庄一桌看去。却只看到素弦一个人女装打扮,便都以为是素弦说的,纷纷向她瞧着。惹得素弦浑身不自在,回瞪回去。众人不免又想,能说出这样一番细腻心思的姑娘,怎地如此之凶?
那柳如风更是似醍醐灌顶一般,轻声说道:“那日我救你,是真心要救你。并非是故意让他们打伤你我再出手救你。但之后瞒了你,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只因你对我千恩万谢,百般温存,我并不知道是因了我救你,还是因了你爱我。我怕告诉你后你便不再对我好。”柳如风说这话时,满脸凄然,似是自言自语。那张生心中也是说不出的苦楚,怔怔地看着柳如风,想起此前两人的千般恩爱,不由湿了眼眶。在场众人也无不唏嘘。
“看来今日我来找你,怕也便是找错了。”柳如风说完,转身要走。张生在她身后,张了张嘴,想要喊,却终究没有喊出声。
却不想此时那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新娘轻轻走到张生旁边,低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用管我,你心里若有她,便随她去吧。”她说这话时,头依旧盖着红彤彤的盖头。张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想,站起身,冲着柳如风消失的门口,张了张嘴,大叫了一声:“暖暖!”但这一声“暖暖”,却只是在他心中喊了出来,到了口中,却成了苦涩的哑然。
他回头看了看苍老年迈的父母,沉静地说了一声:“继续拜堂吧。”说完,对着身边的新娘小声道:“我对不起了一个,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新娘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
众人都愣了。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星远远远喊了一声:“接着拜堂啊!”那司仪这才反应过来,高声喊了一声:“行礼!”
于是新郎新娘两个人又一人一头牵起了那个大红的绸子,面对面站好。只是比之刚刚,两个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分共患难的相知之情。
“夫妻对拜!”司仪高声喊道。新郎新娘正欲弯腰下拜,忽地只听门口一声大喝:“慢着!”
众人无不惊讶,转头向门口望去。只听一阵嘈杂的皮靴踩踏之声,紧接着跑进来一队捕快,将这厅堂团团围了起来。众人心中都是又惊又怕,特别是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不免浑身颤抖起来,想着这些捕快是不是来捉拿自己的。
迎着众人惊讶又胆怯的目光,一个官衣官帽之人慢慢踱了进来,迈着官步,走到堂前,开口缓缓说道:“新帝登基,广招民女入宫,凡年满十四未嫁娶者着即日送入宫中。”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愕然。有人小声议论着:来者乃当地县令魏大人。
那张生的父母在当地亦有些头脸,是识得魏大人的。凑过去走到魏大人身边,小声道:“魏大人,您看,今日正是犬子的大喜之日,之前派人给您送去请帖,您说事务繁忙我们也不敢再叨扰,倒真是我们失了礼数了……”张老爷说着,身子背着众人,将怀中的银票向魏大人塞去。
那魏大人长的倒一脸英俊之相,虽然了年纪,但似乎是武官出身,身材也甚是硬挺,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他将张老爷的银票一推,大声喝道:“皇命如何可违?张老爷请自重!”
那张老爷倒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魏大人之前是打过交道的,平日里很是给他们张家几分面子。银钱之类的也从来是来者不拒,今日却是为何?皇选宫女,也不差贾家姑娘这一个吧?
“爹,我就要娶贾小蝶,你不能让她嫁给别人!”忽地,只听又一个声音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是跟在魏大人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长的又高又瘦,身子微微弓着,像一只巨大的皮皮虾,皮肤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两只眼睛里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精气与神采,再加之相貌一般,跟在魏大人身边,众人只当是魏县令身边的一个侍从,从未在意过。不想却是魏大人的爱子。
原来那魏大人只有这一个儿子,生来体弱多病,所以从小便娇惯宠溺,从来都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这一日这魏公子突发奇想,说要娶贾家小姐,魏大人赶忙着人去提亲,却没有媒婆愿往,都说那贾家姑娘已经与张家定了亲,婚期竟就在今日。
魏公子大哭起来,哭着喊着非贾小姐不娶,否则就让魏家断子绝孙。其实魏公子这等体格,魏大人也没指望他能帮魏家传宗接代。但不管怎样,委屈是不能让儿子受半点的,于是赶忙就在衙门了带了几个人径直到张家喜堂押人。在路才想了一个“新皇登基广招民女入宫”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座众人纷纷感叹:这张家办喜事估计是没瞧黄历,当真是一波三折啊!
“刚刚是山贼来抢新郎,现在是官老爷来抢新娘,这张家的喜事可真是够热闹的!”星远笑着说道,“咱们来看这一场啊,当真比戏台演的还精彩呢,连戏票钱都省了呢!”
“星远就会开玩笑。”廿廿嘟着小嘴说道。素弦也在一旁笑星远道:“就你那个阿依慕公主那样漂亮,保不住你们成亲的时候也有人来抢,看你怎么办!”星远被素弦说了个大红脸。尹天旷、廿廿、素弦三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也是如此紧张氛围中仅有的笑声了。
“给我抓起来带回去!”魏大人被儿子磨得不行,下令捕快将贾家姑娘带回去。那张家和贾家的父母自是死死拦着,揪扯中,只见一片红云落地,贾小姐的盖头掉了下来,露出真颜。
“她不是贾小蝶!”先是魏公子大叫一声。随后忆梅山庄众人齐道:“碧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