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箫一直被盖头蒙着脸,也看不见厅众人,此时一见忆梅山庄众人,惊呼了一声:“公子!廿廿!素弦!星远!”说完,径自跑下台,一把抱住廿廿。廿廿也紧紧抱着碧箫:“你怎么会在这里?素弦他们说你去和心人成亲了呢?你的心人就是这个张公子吗?你怎么又成了贾家小姐啊!”廿廿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碧箫却只是垂泪。原来素弦怕廿廿担心,便说碧箫去跟心人远走高飞了。廿廿虽是不舍,心中却也替碧箫欢喜。
碧箫却望了望素弦,收了泪,缓缓说道:“那日我被黑衣人抓去,听到你和金矢大哥一直在找我,我却被堵了嘴不能出声。后来他们将我带到一个黑屋子里,向我打听金矢大哥的背景……”
尹天旷皱了皱眉头,沉吟着说:“打听金矢?那些人是谁?”
碧箫摇了摇头:“他们没问出什么,而我确实也不知道金矢大哥的底细,他们便将我放了。”碧箫顿了顿,又道:“他们绑了我双手双脚,堵了我的嘴,将我扔到这附近。我以为自己肯定会死,没想到被贾家的老爷太太救回家里。前些日子,他们突然说女儿不见了,但婚期又近,无法和亲家交代,让我代替他们的女儿成亲。而且他们说只是走个形式,免得在亲朋间落了笑柄,成亲之后我便可以走了。我感念他们的恩情,便答应了。”
素弦瞪大了眼睛:“这事你都答应?”廿廿则道:“你没事就好?现在天哥在这里,跟他们说清楚,咱们就能一起走了!”碧箫眼中含着泪,紧紧握着廿廿的手,点点头。
“那他们贾家的丫头到底去哪儿了?”星远皱着眉头问。碧箫欲言又止,抬头看着贾家的老爷太太。众人也都朝着那边看去。
“小蝶呢?”只见魏公子使劲摇晃着贾老爷的身子逼问,因为太过激动,一张惨白的脸汗珠连连。
贾家老爷只是低头叹气,默然不语,贾家太太则在一旁默默垂泪。张家的老爷和太太也是满脸惊异:“今日拜堂的竟不是我家的儿媳妇小蝶啊!”
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贾家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我教女无方!”说着,重重地跌坐在椅子。只听贾家夫人接着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也瞒不住了。”说完,抹了抹眼泪又道:“小蝶自小好武,我们老两口子拗不过她,便送了她去峨眉山学艺。没想到这孩子到了外面性子野了,竟……竟……”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惭愧地低下了头。堂众人更是议论纷纷,她越是吞吞吐吐,众人越是想象丰富。
“小蝶怎么了?”魏公子紧紧抓住贾夫人的肩膀使劲摇晃,一张脸急得青筋暴起,本来没有血色的脸涨得通红。
那贾夫人被他摇得都快站不住了,但是因为内心羞愧,完全没想到要躲避或者反抗,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小蝶她和她的一个师兄跑了!”说完,似泄了浑身的力气一样一下子瘫倒在椅子,和贾老爷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只听贾老爷老泪纵横地说道:“小蝶自小和张家公子定了亲,眼看着婚期将近,我们派人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没有办法,只好……”他没有勇气再说下去,只是不停地叹气。
张生听后,愣在当地,面无表情,双手紧紧握拳,不知心中在想什么,是对柳如风的悔愧交加,还是对贾小蝶的怨恨无奈?或者此时,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爱恨交加的感情。
魏公子则出人意料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拽着魏大人的衣袖道:“我要小蝶,我要小蝶,你去给我把小蝶找回来!呜呜呜……”
魏大人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哪有刚刚来势汹汹的气势,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慰儿子一边道:“好好好,东儿别哭,东儿别哭,爹这就派人去给你找。”他说着,招呼那些尚杵在一边的捕快喝道:“还不快去找人!愣着干嘛!”那些捕快得令,立刻向外冲去,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但这种情势下,自然是大人说什么就要马做什么。
话说这十多个捕快刚刚冲到喜堂门口,却忽地都停住了,愣愣地看着门外,紧接着一步一步向后退,表情有些惊异,又有些恐惧。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又一队人马呼啦啦冲了进来。这次冲进来的可不是小小的捕快,而是银盔铁甲腰配剑戟的士兵。足足有百人。那些士兵一进来,本来的喜堂立刻充满了霍霍杀气。
众人都愣了,没想到喝个喜酒喝出这么多事儿来。开始还只当是看热闹,如今又是捕快,又是士兵,当真不知道会不会被连累到什么。也有好事的低头议论:“这刚刚山大王来抢新郎,接着县令大人来抢新娘,这一波又是来抢谁的?难道是丈母娘?”说着,低声嗤笑起来。可被那士兵的双眼一瞪,立刻不敢说话了。屋子里鸦雀无声。
忽地,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忆梅山庄众人定睛一看,立刻吃了一惊:来者正是汉王府小王爷朱瞻圻!
“小王爷!”廿廿惊异地低声叫出来。魏大人沉着脸对朱瞻圻道:“请问阁下是哪位?”他虽然对朱瞻圻这位不速之客十分反感,但看到对方的架势便知来头不小,因此言语间还算客气。
朱瞻圻却不去理他,只是向喜堂里众人望去,似是在寻找什么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尹天旷身,却皱着眉头,忽地看到了换了打扮的廿廿,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你果真在这里。”这是朱瞻圻进来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冲着一个黄脸皮酒糟鼻的瘦小汉子。众人都看的莫名其妙。
“你到底是谁?”魏大人被朱瞻圻的无视有些激怒了,语气加重了一些。朱瞻圻却依旧不理他,径直走到廿廿身边,认真地对她说:“今天这里办喜事。咱们的喜事是不是也该办了?”
素弦和星远都皱着眉头一脸敌意地看着朱瞻圻,尹天旷则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屋子里的其他人却坐不住了,看到这样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公子向一个长相平凡的瘦小男人说“办喜事”,都惊讶地要掉了下巴。
虽然“好男风”历朝历代都没有断过,但这种当众说要和一个男人成亲的事情,可谓是惊天动地了。屋子里立刻哗然一片。魏大人可真是坐不住了,这岂不是伤风败俗到了极点吗?他大踏步走过来,站在朱瞻圻面前厉声问:“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说这些伤风败俗不着边际的话!”
朱瞻圻依旧不理他。连手指头都没动,立刻有士兵过来将魏大人架了起来。汉王本就好武,又在靖难之役中立下汗马功劳。朱棣许他养兵,而他自己又有不臣之心,平日里招兵买马、练兵操演,汉王府的府兵自然都是精锐。
那些捕快见大人被抓了,抢来想救,却还没来得及出手,便一个个束手就擒。其他众人不知朱瞻圻的来头,一动都不敢动。
廿廿见了朱瞻圻有些吃惊,问道:“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她说着,将瘦小的身子挡在尹天旷前面,一脸凛然地说:“不许你再害天哥!”
朱瞻圻抬起眼皮看了尹天旷一眼,又垂下目光对廿廿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他。我是来同你一起到南京找你娘亲。”
还未待廿廿回答,星远抢先说道:“多谢!用不着!”碧箫则看了一眼朱瞻圻,眼中流露出恐惧与仇恨的目光。
却不料尹天旷向前迈了一步,站到廿廿身边,笑着说道:“也好也好,一路多几个伴倒也热闹,免得无聊。”
朱瞻圻皱了皱眉头看着尹天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廿廿和素弦也惊讶地看着他。素弦叫了一声:“公子!”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嗔怪。
就这样,朱瞻圻一行人和尹天旷一起路去南京。朱瞻圻随身带着一百多个府兵,一路甚是嚣张。每逢打尖住店,必先将店内其他客人清走。稍不顺意便非打即骂。有些小地方没有那么多客房,便强行住到民宅当中,顺带随手拿点东西,强暴个把女人,闹得民怨载道。地方官员惧怕汉王府的势力,争先献媚还来不及,哪里有人去管。
朱瞻圻对这些事并不知道,或者他知道却也从未放在心,并未觉得这能算得什么大事,每天只是陪在廿廿身边。他话不多,但是只要廿廿什么东西多看了一眼,或是表达了些许喜爱之情,他定会着人千方百计弄了来。他吩咐明轩事先布置好酒菜、客房。又买了一辆最舒服的马车。随身仆从带着各种水果点心。这一路有这样一位“贴心”的小王爷,倒也舒服不少。星远和素弦也就不再说什么。
这日傍晚,众人来到山东境内的一个小镇,明轩早就安排下住处,引着众人来到客栈。不料刚进客栈门口,那客栈老板便一脸愁眉苦脸地走了来,向众人挨个做了个揖,为难地说道:“各位大人实在抱歉,小的本想腾空客房静等各位大驾。可没想到有一位客人,怎么请都请不走,还将小的揍了一顿。”他说着,摸了摸脸颊,嘴里痛苦地“哎呦”一声。众人果见那店老板脸高高地肿起一块,像嘴里含着颗核桃。
“素弦,快拿点伤药给这位老板擦一擦吧。”廿廿说道。素弦依言拿出伤药递给店老板,那店老板千恩万谢地接了。朱瞻圻向明轩使了个眼色。明轩忙道:“请廿廿姑娘和各位先用饭,这些小事我去处理。”
廿廿并不知道明轩让每家店都事先清空了客房,她也并不去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每天与尹天旷一起看看风景聊聊天,便是莫大的幸福。尹天旷乐得省心,便也由着朱瞻圻去安排。几人在楼下吃饭,凉菜刚刚端来,忽地只听两声惨叫,紧接着“邦邦”两声,两个黑色的物体瞬间从楼坠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众人都觉得地面震了一震,紧接着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众人都扭头看去。唯有朱瞻圻动都不动,依旧将酒杯送到嘴边,口中低声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原来是明轩派人去赶走那位客人,却不想两个府兵还未出手,便被那人揍了一顿,从楼扔了下来。
尹天旷笑笑,看着朱瞻圻道:“这是遇到高手了。”话音刚落,只听又“邦邦邦邦”连着四声,又是四个府兵被扔了下来。
尹天旷不由心中起疑,他开始以为只是身体强壮的普通百姓,如今看来应该是身怀武功的武林中人。忆梅山庄这几年扩展势力,是结下了一些梁子的,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中想着,却依旧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只是向星远看了一眼。星远起身向楼走去。却忽地只听星远大声说了一句:“奇怪,人呢?”
尹天旷心中一凛,忙起身向楼走去,廿廿、朱瞻圻等也忙一起过去查看。众人来到那间客房门口,却只见屋里果真除了床铺、家具外空无一人。
众人正自奇怪,忽地只见屋子正中的桌布一动,从桌子后面走出一个人来。众人先是大吃一惊,见了那人的长相后更是惊愕万分。只见那人的个子还没有桌子高,因此他刚刚站在桌子后面众人却没有看见他。更奇的是一张脸,其丑无比,就像是一个疙疙瘩瘩的土豆被安了鼻子和眼睛,还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嘴唇从鼻子下面就裂开了,露着两只大白牙。
众人看了他这副长相,不禁觉得又惊讶又好笑。廿廿看见他这样矮小的身材,笑道:“原来是个小孩子!”
“你才是小孩子!”那人忽地开口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显然不是小孩子的声音。他挨个向众人望去,当望到廿廿时,忽地眼前一亮。众人只觉得一阵风自屋里刮了出来,待定睛一看,廿廿已经不见了,却是被那人抗了出去,又一阵风般冲到楼下,又冲出了客栈。
尹天旷等人万没想到那人的目标竟是廿廿,不由疏忽了。待反应过来再去拦,却已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