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收回看向前面马车的视线。
今天一早,在王爷的吩咐下他们就要启程回京了。昨天下午周来柔来告别,得知今日王爷回京,所以便一道回去。
桃溪上了马车,看着躺在马车上还昏迷的自家王妃,轻轻叹了气。昨天王爷还在处处担心,今天就要匆忙离开,也不知道王妃的这个情况适不适合舟车劳顿。
南旧亭过来送马车里可能会需要的东西,跳上马车蹲在门口,看着王妃躺在马车上,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一会儿我告诉前面咱们慢些。”
桃溪再次叹气:“我知道回京刻不容缓,可是王妃这个状况为何不能留在韩家再等等?你们先行也是可以的。”
“恐怕不能。”
南旧亭是无法告知王爷就是不想让王妃独自留在禹州才催促赶紧先行。他们已经知道王妃去张宅的目的,可是王爷是不会同意的。
桃溪知道自己说了也是无用,但是不说点什么谁来心疼王妃。
“今日赵家的公子就要入狱了。”南旧亭说:“赵家公子被调查,强抢民女的罪名已经被判下。多亏了王妃对李刺史的建议,为很多被赵家公子欺辱的女子赢得了公道。”
王妃为别的女子赢得公道,可是她想要的公道却只能暂时留在这马车里,前路飘渺。
南旧亭将盒子放在一边说:“这里面是一路上会用到的药。”
桃溪说:“王妃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真的没事吗?”
南旧亭说:“大夫说是迷药所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么大劲儿的迷药。如果昨天他们晚到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南将军。”跑过来一个守卫:“王爷问可以启程了吗?”
南旧亭回头说:“可以了,通知下去马上出发。”
“是。”
南旧亭跳下马车,对桃溪说:“我就在前面,王妃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赶快派人告诉我。”
桃溪点头,看着南旧亭离开赶紧关上马车的门,防止凉风窜进来。
车队开始行驶,刚拐了一个弯道,穆长萦就翻了一个身:“哎——一大早上的真能折腾。”
正在低头给王妃掖被子的桃溪听完一乐,兴奋道:“王妃你醒了。”
穆长萦合着眼睛抱着双臂:“嗯。早醒了。”
“什么时候?”
“早上被莫久臣抱上马车的时候。”
没错。堂堂的煦王妃晕倒被强行送上归程马车这活只能是莫久臣去做。
穆长萦翻身平躺,睁开眼睛看着满面喜悦的桃溪,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她抬起手去掐桃溪的小脸,到底是姑娘长大了,脸上的婴儿肥都褪去了不少。
桃溪任由王妃轻轻掐了一下,笑着说:“我让人告诉王爷。”
“别。”穆长萦赶紧阻止:“我想安静一会儿。”
桃溪点头,知道她还疲劳,身子骨没有劲儿。拿起旁边的食盒说:“吃点东西吧。你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一定饿坏了。”
穆长萦坐起来靠着车壁,轻轻推开窗子的一条缝隙。外面还是禹州街道,看情况应该要走一会儿才会出城。
桃溪将糕点等到王妃手上,担心的问:“现在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叫大夫?”
“没事。阿亭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中了迷药,睡醒之后恢复一会儿体力就好。”穆长萦关紧窗子,开始吃东西:“对了,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桃溪将昨天天亮到现在,王妃这两天的经历都说了个清楚。。
穆长萦边听边点头。得知自己是被莫久臣救回的,还被他照顾了很久,可是不知道为何不等自己醒来必须离开。
桃溪暗戳戳的埋怨王爷不顾王妃昏迷强行赶路。
穆长萦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她倒是理解。或许莫久臣还生气自己劫刑场的事,也生气自己夜探张宅让他不得动用监尉司这条暗线。
重要的事。周来柔想回京,莫久臣提出一同回京的,对她还是个照应。
穆长萦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口热汤,看着马车停在了距离城门的不远处,排着队等着出城放行。
穆长萦不甘心立刻回京,眼看着自己就能找到被张乡绅拿走的玉簪,她不可能这么放弃。现在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城门口又都是人,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桃溪,我要回去。”
桃溪阻止道:“不行。”
穆长萦开始翻找自己随行带来的方便衣服,一边找一边说:“我们就差一个玉簪了,现在离开可就是前功尽弃。”
桃溪按住包裹摇头说:“没了就没了吧。张宅那么危险,你现在身体有没有完全恢复,你这不是犯险嘛。”
“胸针和玉笛找回来,万一丢失的玉簪就是你家小姐最重视的东西,岂不是可惜了?”穆长萦将桃溪的手拿开,找到了一身方便的衣裤,二话不说的解开身上的衣服开始换。
桃溪不敢再让王妃以身犯险,必须阻止。
穆长萦知道桃溪的心思,但是不能听她的。就在她一直阻止自己准备叫人的时候,她一个手刀将桃溪打晕,轻轻放在车座上。
“对不起了小桃溪。”穆长萦解开桃溪的外衫穿在自己的身上:“我必须这么做。”
简单的收拾完后,穆长萦在脸上遮住了纱巾,给桃溪盖好被子充当还是昏迷的自己,故意拿了一块手帕扔向了窗外。
她打开车门跳下马车对旁边的守卫捏着嗓子说:“王妃的手帕不小心掉出去了,我去捡。”
这些守卫都是李刺史临时找来护送煦王出禹州地界的官兵,并不认得煦王妃的模样,现在看到一个遮面纱的小侍女,只以为是京中女眷的矫情,所以没当回事,挥手让她快去。
穆长萦谢过守卫大哥,来到马车后面,在他们投递过来的目光捡起刚才扔掉的手帕。最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直接跑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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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久臣坐在最前面的马车,揉着头疼的太阳穴。他一天一夜未眠,本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可是一直心绪不宁无法安眠。
周来柔的侍女丝竹来到南侍卫旁边,说:“我家小姐给王爷准备的安神茶。”
骑在马上的南旧亭翻身下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这是周来柔的马车。他又远眺后一个马车,也不知道王妃情况如何了。
“给我。”南旧亭收回视线接过丝竹送过来的托盘,打开茶盖确认了一番,才来到在车前道:“王爷,周小姐送来安神茶。”
“递过来吧。”
“是。”南旧亭将马车门打开,送进托盘,随后关上车门。
南旧亭对还没走的丝竹说:“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丝竹愣了一下,连说几个好字,边走边回头看了几眼王爷的马车,回去了自己的马车。
周来柔看见丝竹手里空空,笑了:“他喝了?”
丝竹坐在小竹凳说:“是南将军接过送进去的,奴婢没有看到王爷喝没喝。”
周来柔理解。南旧亭是久臣的心腹,出门在外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没关系,能送进去,他就会喝的。一夜烦劳,久臣应该好好休息。”周来柔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够与莫久臣一同从禹州回去华京。虽然不是同车,可是同行就已经够她十分满足了。
“给父亲的信送出去了吗?”周来柔低头看着书问道。
“送出去了。”丝竹拿出薄毯盖在小姐的腿上,说:“可是小姐,您直接告诉老爷禹州的产业不再会是周家的,会不会让老爷生气啊?”
周来柔侧靠车壁,微笑道:“久臣想要拿的产业谁都拿不走,禹州的产业已经是煦王府的了,我们是拿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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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萦的身上还有外伤,危机不到性命但疼痛还是有的。
她躲在远处看到莫久臣的马车行至出城后,才放心下来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她在客栈里脱掉了桃溪的外衫,拿银子给店小二让他准备一些金创药。等到自己将手臂和手上的伤口都敷了药之后,她才坐在床上靠着,平息下来。
按照她的预测,现在应该没有人知道她已经逃走。最早可能被知道应该是晌午,要不是阿亭过去送饭没人应,要么就是桃溪醒来去禀告。
虽然半天的行程已经让他们走出很远的距离,但是以南旧亭的骑马技术,他天黑之时肯定会回到禹州。
所以留给穆长萦的时间并不多。她现在只能等到夜色渐黑的时候出去张宅,继续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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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如穆长萦所料。
桃溪捂着脖颈苏醒的时候正是晌午刚过。她意识到自己的外衫被脱并且消失不见,就知道王妃已经顺利的跑出去了。
她立刻起身想要去找王爷,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住了。
王妃是为了小姐再次离开,她的目的不过一个玉簪而已,或许这次不会出事吧。可是上一次的后怕还是在干扰着她的判断,玉簪而已,大不了可以去求王爷或是拜托南旧亭去取。
王妃不能出事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桃溪用力的推开车门,正好看到迎面走来提着食盒过来送午饭的南旧亭,她用力的向南旧亭大喊:“南侍卫,快去找王爷!”
晌午时分。车队停在半路用食,马匹停下吃草。
莫久臣本是坐在马车里好不容易小憩,就听到南旧亭匆忙跑过来的声音,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眼眸微低,心道不好。
“王爷!”南旧亭的声音急不可耐,不等王爷通报跳上马车,低声道:“王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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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萦吃了店小二送过来的食物,此时自己的力气已经完全恢复,身上的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也麻醉的不再痛了。
她将跑出来用的面纱重新戴在脸上。这次出来的匆忙,她没时间也不敢准备夜行服。她知道莫久臣在禹州的眼线众多,可不敢打草惊蛇,只能靠着身上的这些装备应付一下了。
夜色够深。
穆长萦吹灭房间里的烛火,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她打开门,一个黑影向她压来。穆长萦心头大惊,想要反抗却因为对方更快一步的动作被压的直接后退,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来不及过多反应就被来人狠狠压在墙上,不得动弹,呼吸不畅。
穆长萦双手想要去抠那支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只是自己的手刚一搭上,对方的另一只手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向她的身后背过去,两只手腕被迫交叉被扣在来人的手掌中,无法摆脱。
穆长萦心底害怕极了,来人高大,面容直接藏在她的脸侧,陷入昏暗。
“你是谁?”穆长萦问他。
来人轻哼一声,呼出的气体搔痒着穆长萦的耳廓:“玩的开心吗?柳扶月。”
穆长萦僵住,不再反抗,不再挣扎。直到来人身上特有的檀香味传入她的鼻孔,她才缓过神来。
“王爷——”
如果说刚才穆长萦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害怕,那现在就是知道对方是莫久臣打心底而来的是恐惧。
她能想到莫久臣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找来。可是她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就找到客栈,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本人。
莫久臣露出脸,月光之下,惨白到让穆长萦胆战心惊。
“本王怎么不知道,王妃还有喜欢玩躲藏游戏的爱好。”莫久臣松开自己掐住“柳扶月”脖子的手,指背上下摩擦着她脖颈处一节一节的骨头。
穆长萦的手被莫久臣扣住,她的脖子被他的冰冷指节有意无意的划过。她仰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借着月光,第一次看到莫久臣一副让人闻风丧胆的面孔。
表情,平静,毫无波澜。眼神,戏虐,杀气腾腾。
这才是他的样子吧,监尉司的掌控者,朝中的掌权者,视天下于玩物的莫久臣。
穆长萦坚信只要自己再一开口,无论是说什么,莫久臣就会像一只野兽一样,找到自己脖颈上必死的命脉,一开口牙齿咬上去,吃她血肉以此撒气。
“怎么不说话了?”莫久臣的手停下,解开“柳扶月”的面纱,看清她恐惧自己的面容,微顿一下,轻轻低眸掩饰住了眼中闪过的一丝犹豫。
穆长萦不敢作声,心脏跳的此起彼伏,眼角已经是控制不住湿润。她被吓的不敢眨眼,眼睛一酸,快要吓出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被“柳扶月”的恐惧的表情刺痛了眼睛,莫久臣只感觉自己的心有些堵。这种感觉不是一开始知道她离开的愤怒,也不是得知她她在客栈定要找她问个清楚的烦躁,而是一种不好说但又难消的情绪。
他松开“柳扶月”,后退一步,看着她靠着墙壁无力的滑下去。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匣子给她看了一眼后狠狠的摔在地上。
穆长萦看过去,银色的月光下,摔破的匣子里露出了一只玉簪。
她没想到,她一直辛苦找的玉簪竟然在莫久臣的手里。而拿到了玉簪的莫久臣,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穆长萦合上眼睛,自嘲笑道:“怎么办啊?我又在你面前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