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病被通知的突然,可是钟皇后告诉穆长萦,太后的病由来已久只是平日里不显,经过两场大的刺激才使她老人家撑不住,一病不起。
寿康殿内。
穆长萦站在床边,看着莫帝坐在床边握着太后的手痛哭流涕,就知道太后娘娘的病情该有多严重。
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莫久臣,他面无表情。她伸手握着他的手心,都是冷汗。
太后娘娘两鬓已白,自从莫念珠惨死和亲道路,依锦公主远嫁之后,受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太后娘娘状态始终是一天不如一天,全靠着太医院的药吊着。能够撑到今日已经实属不易,如果不是自我感觉命不久矣,她还会瞒着众人,不让别人跟着担忧。
莫帝和莫久臣被太后留下,其余人等皆到殿外等候。
穆长萦看着低头抹泪的钟皇后,拍着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钟皇后微微摇头表示无碍,感叹说:“我嫁给陛下二十余栽,岁岁年年,太后待我如亲生。”
钟皇后的手指轻扶栏杆:“这次,我看是熬不住了。”
穆长萦说不出话来,生死之事她看一次便够了。她理解钟皇后的悲痛,她幼时就是这么送走的母亲。
莫声文和周来柔赶来的时候同样被阻挡在外。
穆长萦从与东宫决裂之后第一次见到莫声文,他瘦了些许,更是憔悴了许多。
两人相视,是穆长萦先躲避了眼神看向周来柔。
“来柔。”钟皇后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她作为皇后的端庄,只是红肿的眼睛是掩盖不住的。
周来柔走前行礼:“皇后娘娘。”
钟皇后说:“太后娘娘说了,你若是来让在此等一等,她有话对你说。”
周来柔点头:“是。”
宫中陷入一片悲伤,外面的秋风刮起荒凉,秋叶飘零。
莫帝走出来,脚步沉重。钟皇后前搀扶,失魂的莫帝反应来到自己身边的是皇后,艰难的扯开嘴角:“传朕令,朕要照顾太后,不朝了。”
钟皇后有心想阻止莫帝不朝的决定,可是一想到他们母子之情,应下说:“好,我会吩咐下去。”
莫帝转头看到周来柔来了,说:“既然来了,先进去吧。”
周来柔向莫帝行礼走进寿康殿。
穆长萦的指甲抠着手心,低头叹气。
莫久臣还在里面。
-------------------------------------
周来柔走进寝殿。床头的身影让她一愣,她走过去行礼:“臣女拜见太后娘娘,煦王爷。”
太后娘娘的精神萎靡却还清醒,她听到周来柔的声音,抬手道:“过来。”
周来柔走过去停在床边,看着躺在床病入膏肓的老人,心头涌现酸楚。她入宫时间不长,却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她怎会不动容?
“太后娘娘。”
“叫一声祖母吧。”
周来柔抿唇:“皇祖母。”
太后娘娘满意的露出微笑:“我呀,就想看看文儿娶你的样子,现在可能看不到了。我这个孙子哪都好,就是犹豫不决。要不是指了你这个儿媳妇,恐怕他连娶妻都不会。”
周来柔眼眶微红。
太后娘娘说:“孙媳。你是我千挑万选,排除万难才挑出来的好姑娘,切莫让我失望。”
一声孙媳彻底打碎了周来柔所有的痴心妄想。她不敢看床头的莫久臣,因为她曾经抱着的所有侥幸在太后这一句话后彻底封死了。
“臣儿。”
莫久臣低头:“儿子在。”
太后娘娘枯老的手抓住小儿子的手,嘱咐道:“你十四岁那年战场,是我做的最错的决定。你多小呀,是怎么面对那些鬼门关的呢。”
莫久臣平静的说:“不是母后做的决定,是儿子自己主动请缨的。”
太后说:“我日日夜夜在万安寺祈福,想让你平安归来。你是回来了,却带着几乎可以致命的伤回来的。”
莫久臣的肩膀一动,他以为母后不知道。
太后露出悲伤的表情说:“我舍不得。”
莫久臣些许动容。
太后说:“现在有你帮助你皇兄,总是没有浪费我夜以继日的祈祷。”
莫久臣微微一笑,收起刚才心底涌现的些许感动。
太后看着周来柔说:“你是太子妃。”
她又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说:“你是太子皇叔。”
她老人家嘱托道:“你们是未来天子的依仗,至于那些那些红尘往事,散了就好。”
莫久臣与周来柔皆是一怔。原来太后知道他们之间曾经的过往,只是顾全大局当作不知。如今她已经难以支撑,只能用最后的机会提醒他们,事已至此,切莫忘记伦理,一切以天子为主。
-------------------------------------
穆长萦在殿外不自主的踱来踱去。莫久臣进去这么长时间了,周来柔都进去好久他都没有出来,莫不是被太后娘娘交待些什么。
难道说?太后娘娘知道了他们——
殿门被打开,莫久臣与周来柔先后走出来。
穆长萦想要迎去,刚迈动步子还是停下来,她去做什么?是去打扰吗?
莫久臣低头对钟皇后说了一些什么,钟皇后应下叫了声太子,两人进去殿中。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赶来的太子,去到了“柳扶月”的身边。
“近日我们要住在宫里。”他说。
太后娘娘病重,莫久臣于情于理都需要在宫中侍病左右。
穆长萦说:“是太平殿吗?”
那是莫久臣出宫称王之前的住所。
莫久臣说:“嗯。”
穆长萦跟着莫久臣走出寿康殿,穿过宫门,走过甬道,两人来到距离寿康殿不近的太平殿。
太平殿已经很久没人住过,好在宫人们时常清理此处,所以穆长萦和莫久臣可以直接住进来。穆长萦没有让宫人麻烦,只需要收拾出寝殿就好。其他的地方,她不动,莫久臣也没有心情动。
不过一会儿。南旧亭和桃溪来到宫里。一行四人,就这么在太平殿住下了。
太后娘娘的病情十分不乐观。
莫帝要侍病榻前,谁劝都没用。莫声文身为太子接着做辅政的公务,莫久臣和高相国同时进去昭阳殿,共同面对因为没有早朝而涌过来的臣工。
穆长萦几次代表皇后娘娘到昭阳殿送食物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莫久臣扶额头痛的样子,轻轻叹气。
晚的太平殿寂静的吓人。
桃溪点烛火,准备秋夜的披肩:“王妃今晚又要陪一个晚吧。”
这几日穆长萦已经和皇后娘娘约好,两人轮流在寿康殿守夜。虽然也有别的嫔妃主动请夜,可是太后谁也不想麻烦,最后还是在皇后的劝说下同意让她们二人夜间过来。
穆长萦说:“前半夜陛下想要陪同,我是后半夜过去。”
桃溪说:“刚才我在外面碰到东宫的教习嬷嬷,听她说东宫已经停止了一切大婚准备。太子和周小姐的婚事怕是要往后拖了。”
穆长萦放下手中的书,说:“柳盈月呢?”
桃溪说:“应该是送出宫了。听寿康殿的公公说,大小姐的身还带着三小姐的丧事,兆头不好,不适合在宫里。”
穆长萦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我呢?”
桃溪笑了一声:“说是兆头不好就是应对老爷的话,王妃何必当真?”
外面出来脚步声,紧接着出现莫久臣身影。
桃溪赶过去接过王爷解下的披风挂到一边。
穆长萦与莫久臣隔着珠帘相看一眼默默无言。
莫久臣转身去坐在外面的书案后,不一会儿南旧亭就捧着快比他高的公文走进来。
公文如山,穆长萦竟然不知道这几天的事务多到如此程度。不仅是她,就连当事人莫久臣都不确信,莫帝在星司局是待了多久竟然有这么多大小事务没有解决?
还有太子,已经辅证这么长时间为何效率如此之慢?错误如此之多?这些低级的错误明显就是心不在焉是做下的。
说到心不在焉。莫久臣看向珠帘后的穆长萦,吓得穆长萦抬书挡住脸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
桃溪出去准备宵夜,南旧亭守在殿外,寝殿内鸦雀无声。
穆长萦不习惯这种安静,放下书昏昏入睡。
桃溪将夜宵送过来之后,知道王妃后半夜还要出门,将她轻轻唤醒让她回到床去睡。
穆长萦困到极点,任由桃溪安排倒床就睡过去。等再次醒过来是快到子时的时候,桃溪叫醒的她。穆长萦起身坐在床打了哈欠,发现珠帘那头,莫久臣还在处理公文,只是公文的小山从左边变为了右边。
“王爷休息过吗?”穆长萦轻声问桃溪。
桃溪摇头:“连口水都没喝。”
穆长萦严重怀疑莫久臣迟早有一天会是被累死的。
她下床穿外袍,披披风,为去寿康殿做准备。
桃溪送过来一碗豆沙甜汤:“今晚降温,把汤喝了。”
穆长萦感动桃溪的关心,将甜汤都喝了,肠胃舒服很多。她系紧胸前的带子撩开珠帘准备出去,经过莫久臣的时候停下脚步,她示意让桃溪去外面一下,自己则是来到了书案前。
穆长萦叫他:“王爷。”
莫久臣低头看公文:“嗯。”
穆长萦皱眉:“王爷”
莫久臣没有抬头的意思:“说。”
穆长萦不乐意的拉长音调:“王——爷——”
莫久臣有点不耐烦,抬起头就看见“柳扶月”嘻嘻笑着跑过来,直接跪到书案对面,双肘撑着书案笑的更加灿烂。
安静,烛火,淡蓝色的身影,弯成月牙的眼睛。打消了莫久臣积累了一天的烦躁。
“王爷明天一早还要去昭阳殿面对群臣吗?”穆长萦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头特别的足。
莫久臣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一开一合的嘴巴再回到眼睛,说:“对。”
穆长萦双手撑着下巴说:“明天王爷早朝之后能去寿康殿接我吗?”
“为什么?”
穆长萦笑着说:“我馋御膳房的早饭肉粥可久了,可是一直赶不热乎的,你过去接我然后我们去御膳房吃现做的好不好?”
“太后娘娘身体不佳,我哪好意思主动让御膳房做吃的,所以只能麻烦王爷了。”穆长萦怕莫久臣拒绝,伸处一根手指,恳求道:“就一次!我们就去一次!好不好?嗯?”
“王妃——”桃溪在门口小声提醒快迟到了。
“这就来。”穆长萦回应完桃溪转头看着莫久臣说:“你不回答我就当作默认了,明天你过来接我,我就一直等着。”
说完,穆长萦起身提着裙子就往外跑。门口,穆长萦和桃溪十分的仓促。
“王妃快些,咱们不能迟到。”
“知道了,我跑着过去。”
“唉——伞——快要下雨了——”
“哎呀呀,我忘了忘了。你回去休息——”
莫久臣看着她着急的跑出去,听到她在门口丢三落四,忽然感觉太平殿没有以前那么冷清无味了。他打量着寝殿左右,这座他住到八岁的宫殿还是原来的模样,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这里看去没有以前的高大宽阔,甚至还有些旧了。想着想着,莫久臣轻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处理公务。
穆长萦前脚迈进寿康殿,后脚就下起了大雨。她将雨伞和披风交给门口的嬷嬷,来到火盆前去去身的寒气。
“陛下走了吗?”她轻声问。
嬷嬷回答:“陛下在侧殿休息。”
“哦。”穆长萦又问:“今晚太医院谁当差?”
嬷嬷回答:“白黎白太医。”
白黎?
穆长萦眼睛亮了,有白黎在,她就不用害怕了。她在火盆附近烤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轻轻走向内殿。
此时的白黎正伏在小桌写着什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转头就看见“柳扶月”小心翼翼的样子。
她露出微笑,让她别动,两人出去说话。
穆长萦可是不敢动,看到白黎这么轻松,想必太后娘娘是安然入睡没有问题,所有又原路返回轻轻的退出去。
一直屏息气凝的穆长萦直到退到外殿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白黎走出来,问道:“你在写什么?”
白黎晃动着手中的宣纸:“记录太后娘娘夜间的情况,交给太医院。”
穆长萦坐下来问道:“太后娘娘今日如何?”
白黎跟着坐下说:“现在看样子还算稳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门口的嬷嬷将殿门关,得到白黎的允许才进去内殿守夜。
穆长萦见到四下无人,才开口问:“太后娘娘病情当真到了无药可治的程度?”
白黎可惜点头:“早年前太后娘娘怀胎之时经历过滑胎和丧子之痛悲伤过度一段时间,身子便不如以前。高龄之时诞下煦王爷,经历了一次鬼门关,身子更加发虚。先帝去世后,太后娘娘身子垮过一次,本身便已经虚弱经不起风浪。这次念珠郡主的死对太后娘娘是个大的打击,很难再支撑了。”
穆长萦悲伤,就连一向积极的白黎都这么说,太后娘娘此次重病当真是难熬了。
两人外殿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到内殿。
白黎继续伏案想着如何为太后娘娘夺回一线生机。
穆长萦坐在旁边临时搁置的椅子,为太后娘娘守夜。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今夜过后,又会有多少枯黄的秋夜渐渐飘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