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袭话如此悲凉,别说郝月,连奚络都呆立在了原地,原来,在这世界上,自己远不上最孤苦的人,和不幸的人比起来,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
郝月显然也深受震动,片刻的沉默之中,有什么异样的空气在二人之间流动,郝月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左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再轻轻放在福松泉的肩上,她诚挚地说:“福公子,别这么灰心,这个世界上,孤独的人远不止你一个,其实,我的童年也不比你好多少,还有我的好姐妹姚孤萍也是一样。”
福松泉转头看他,眸子中的忧郁不那么深了,奚络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俊逸的轮廓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他低沉地说:“说说你的故事。”
郝月望向暗黑的夜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着细细的柔柔的,带些伤感的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他。
同气相求,福松泉握住了郝月的手,怜惜而深情地说:“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再冷漠的人生,如果有两个人能靠在一起相互温暖,坚冰也会融化,春天是在我们的心底。你愿意和我,共同创造一个心灵的春天吗?”郝月轻轻地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的唇角溢上了笑容。
直到此时,奚络才感觉到双脚已经冻麻了,她也才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于是,她带着点羞愧、带着点感动、带着点开心,悄悄地离开了那里,没有惊动雪夜里浓情蜜意的一对玉人。
此后的日子里,福松泉和郝月的事渐渐公开了,奚络也私下里问过郝月,还想不想燕王了?
郝月含羞带怯地答:“其实想想,你说得很对,他是我病好后第一个遇见的男子,看着他伟岸挺拔的身影和不俗的五官,我以为这是天下极致了,再加上他有意在我面前甜言蜜语,我无法抵挡,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其实两情是否相悦,是要看内心的,两人的灵魂是否相吸相依,这才是关键。幸而我随你来了这里,否则岂不错失一世好姻缘?原来我心里多少有些妒你,可是福公子对我说,在他眼里,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我问他能美过络儿妹妹吗?他说,他眼里只有我,没有看到别人。我感动得都哭了。”
奚络真替她高兴,坐了过去,双手揽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感慨地说:“郝月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真的很盼望你能幸福!”郝月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地说:“络儿妹妹,你好像我的一位好姐妹,她叫姚孤萍,你们的外貌天差地别,但是内在却象同一个人。”
奚络松开了她,有些窘,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又在斗争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真相。
胸口起伏了一阵,她还是决定不能说,于是用别的话题岔开:“郝月姐,听说你才到刘大侠的客店时,福公子也在那里,那时你们为何没能见面?”
郝月让自己缩到了床上去,双手抱着膝,眼光迷蒙地说:“我才去那里时,刚和我的好姐妹姚孤萍分别,心里有很深的失落感,对什么事都没兴趣。刘大侠邀我住几日,我也不想急着回飞凤堡,就同意了。倒是听说酒店里住着一位受伤的男子,但那时我没情绪去了解,何况他又是被故意藏起来的。”
奚络倒了一杯茶来喝着,奇怪地问:“藏起他来,为什么?”郝月仍然抱着膝:“因为他的仇人王益正四处寻找他,要乘他伤病未愈时杀了他斩草除根,所以后来,刘大侠在发现了这一隐蔽之处后就把他转移到这里来了,我始终未能与他见面。再以后,钟王也被带来,福公子就时常为他做点事。”
说罢她双手枕在脑后躺倒在床上,眼光幽幽地望着天花板耳语似地说:“不知孤萍妹妹现在在哪里,我真担心她,但愿她没事才好,真想把我的幸福告诉她与她一起分享。”
对于她全身围绕的幸福感,奚络是可以感觉得到的,还有福松泉,他的身上流淌的哀伤和孤独似乎少了很多,更多的是掺进了丝丝缕缕的幸福感,就像这天,虽然还是寒冬,但春天已经近了。
她还惦记着姚孤萍,她还念念不忘将自己的幸福与姚孤萍分享!奚络心底的温暖和感动涟漪一般扩散开来,这才是自己的好姐妹,在这世上,自己并不孤独。
春节过后,军营里已经有了新气象,过去的沮丧悲观情绪少了很多,瘟疫的消失,主帅的康复都起了良好的正面作用。奚络瞅准一个时间要找钟致远聊聊。
这一天晚饭过后,奚络见钟致远一人去了远处山包上站着发呆,她心想,这是个好时机,遂跟了过去。
她悄悄地走到了钟致远的身后,还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这位前太子,他着一件青灰色棉布长衫,背着双手迎风而立,身材较高,束在头顶的一头黑发有些散乱的在风中飞舞,显见得从小营养良好,可现在风中的他,透着一种憔悴和愁苦,还有一种焦虑。
奚络很有些同情他,他过惯了繁华的生活,精于享受,思想和身体都同样懒散惯了,皇宫的舒适生活没有给他做好带兵争夺天下的思想准备和身体准备,现在的生活太难为他了。
但是能怎么办呢?命运选择了他,他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不管他是否承担得起。这样的矛盾让他烦躁不堪,也加重了他的愁苦和憔悴。
“王爷!”奚络轻轻喊了一声,怕惊着他。他回过头来,见是奚络,勉强笑了一下:“络儿姑娘,有事吗?”
奚络双手交叉在身前往前走了几步,与他并肩,望着远处河湾中渐融的冰块问道:“王爷以后有什么打算?”
钟致远叹了口气,皱起了浓黑的一字眉:“我不知道。”他苦恼地说。深沉的忧虑从他的胸腔发出,未剃的须在他微厚的唇上微微地颤,显示他的焦灼。
奚络望向他,他解释说:“这一仗及后来的瘟疫已经把我的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要起兵再战,没有人,没有武器怎么办?”
奚络眸光闪动,有几分兴奋地说:“王爷,有一天我看这地形有一些感触,后来找来地图看了,发现这里是通飞凤堡外的一条山脉,这条河也直通飞凤堡外,而那里有一个秘密山洞,至今还无人知晓,那个山洞很大,还有铁矿,百年前曾有人在那里居集,我们不如做些床来,顺着河流上行,把那里做根据地,锻造武器,招兵买马,伺机再起。”
钟致远显然很激动:“真的有这样一处所在?”奚络点点头,嘴角带笑,肯定地说:“真的有,很隐蔽,我们可以在当朝注视不到的地方发展我们的势力!”
钟致远胸口起伏着,眼里闪动着激动的火花:“太好,天不绝我,我还可以东山再起。”
奚络踱到一棵树前,她抚着树干,望着空荡荡的枝头不易被发现的嫩嫩的小苞说:“现在就做船,我们在春天正式到来之前赶到那里,附近有开阔场地,还赶得上春耕,再采些山果,用山上特产到外界换我们需要的东西,可以保住我们的基本生活了。”
钟致远大声说:“好,就这么办!我这就要求将士们伐木做船!”说完就一阵风似地跑了下去。
望着他的背影,奚络陷入了沉思,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们如果不能成功,就将一起毁灭,如果只是他们两人毁灭的话,是他的责任她的命,她无话可说,可是注定要连累很多无辜的人,奚络真的糊涂了,不知自己倾力所做事是否正义。
人多好办事,几天之后船就做好了,而在这之前,郝月和福松泉早就告辞了众人双双出去了,他们一起去飞凤堡,福松泉虽然没有居所,郝月却有堡主的牵挂,他们商定的结果是,以后住在飞凤堡。因此他们不知道这里造船的事。
然后钟王和段老三的黑龙门带上所有的东西乘着几条船一起逆流而上,船行了好几天,终于到了奚络见过的地方,他们停船下来,由奚络带着,拿着准备好的火把和很多蜡烛走进那巨大的山洞。
山洞够宽敞,足够装下很多人,奚络嘱咐大家把洞中的手稿保护好,毕竟是古人的遗物,保护好他们的东西以示对他们的尊重。
安顿下来后,奚络又出去示察了一番,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一个通向外边的出口。她就想一定有出口的,不然百年前那批人是怎么进出的呢?
一切都有了,只等招兵买马,打造兵器及种田耕地。奚络还有一项嘱咐:“王爷,这个山洞的另一个出口是飞凤堡,她们还不知道有这个所在,郝月知道,但她也没有说,她觉得没有必要打搅这个山洞中的古人。希望你们不要从飞凤堡的那个出口出去,不要打扰到飞凤堡的平静。”钟王点头同意:“既然有别的出口能出去,我自然不会去打扰飞凤堡,我不想在自己力量薄弱时与她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