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络坐在床边安抚钟致远:“钟王,络儿知道您现在心情不好,可是在这低谷的时候,手下这些人能跟着你,就说明他们忠心耿耿了,如果不是如此,他们早就跑了。所以还请钟王体贴他们一些。络儿熬了仙术汤来,请钟王把它喝了,身体好了,我们还可以卷土重来!”
钟致远果然平静下来,奚络把他抚着坐起来,背后垫了个大靠背,一勺一勺给他喂药喝。
在这期间,奚络把她所知道的宗国朝庭的布防情况说给钟王听,请他病好之后重整旗鼓,从朝庭薄弱之处进兵。
钟致远又喝了一勺药,望着奚络低低地问:“络儿姑娘,你看我还有希望吗?”奚络抬眸看他,钟致远的眼睛里满是无助,象个孩子。这个人从小锦衣玉食,无拘无束,在父皇母后的庇护下生活。等到长大,家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要他从生活的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扛起了他所无力扛起的复仇复国重任,从此生活不再悠闲,开始颠沛流离,充满了艰难和危险,不但不再有锦衣玉食,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忧。这种苦无处可以倾诉,因为人们还要仰仗他,他必须强大。这对他真的是勉为其难吧。
奚络很有些同情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她给他喂好了药,用绢帕帮他擦擦嘴角,点点头给他希望:“王爷,只要我们坚持就会有希望。所以,你赶快好起来吧,大家都等着你吩咐下一步的行动呢。”
望着眼前这张明丽炫目的美颜,钟致远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平和,他点了点头,任凭奚络将他放倒在床上,帮他掖好被角。他望着为她忙碌的奚络,心中竟有一种依恋的感觉。
奚络忙完站起身来微笑着说:“王爷,你好好休息,络儿会天天来看您的。”说完她又拿出包裹里的一样药走到段老三跟前,扳过他来说:“段三哥,别气啦,呶,这是贯众,既可预防也可解毒。你把这个饮用水中让大家都每天都喝,直到瘟疫完全消失为止。还有每天熬仙术汤给所有患病的人喝。然后再把苍术末、红枣做成的香每天在有人的地方点起,不信瘟疫不退。”
段老三沉郁的脸上布满钦佩之色,他两眼放光的说:“络儿姑娘,真是对你了解越多惊奇也越多,你不仅美貌惊人,还医术高明,你这是救了这里所有的人。”床上的钟致远也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中显示出相同的神色。
走之前奚络指着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两个小兵对钟致远嘱咐道:“请王爷不要再为难他们,在这艰难时刻,他们能来服侍你也很不容易的。”钟致远只是默默点点头,奚络放心地走了。
出了洞,奚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捻,递给段老三一个,令他探入鼻孔,直到打喷嚏为止,段老三照做了,奚络也做了,这才回转营房。
郝月已经不见了,据说是跟福松泉出去走走。奚络心中一动,他们两倒像极般配,说不定可以让郝月摆脱对燕皇不切实际的单相思,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一松,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
奚络和郝月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此后的日子就在忙碌的治病中度过,不过身虽忙碌,心却闲适,不象过去那样危机重重,时时揪心。除却时不时会想起宗浩然,心里也会涌起酸涩,倒是再不用为下一刻未知的命运而焦虑了。
刘n早已回到了他的酒店,由于奚络的到来,这一片男儿军营似乎安定了很多,人心也稳了一些。他们会时不时地聚在一起商讨未来的动向,根据奚络提供的军队布防情报安排自己的行动计划。
奚络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损于宗家天下的,也就有损于宗浩然,所以她内心歉然,对宗浩然的思念越深,这种歉疚感越重。有时这沉重的感觉让她感觉胸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使她喘不过气来,只要稍有动摇,眼前就会浮现出先祖那威严的面孔,那凌厉的双目似乎刺穿了她的灵魂,常常让她半夜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很快,转眼就过春节了,不过在这惨淡时刻,别说处于深山中的他们,就是外面的百姓也没有多少过节的气氛。刘n大侠费尽心机给他们弄来了足够的米面和肉,终于吃了三天的大餐,算是过了春节。钟致远和将士们的病毒都好了,瘟疫渐渐退去,没有了踪影,奚络总算松了口气。
那是年三十的晚上,众人终于带着许久没有的欢庆气氛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大餐,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竟然有酒!太奢侈了!这一切全拜刘n大侠的努力,奚络暗叹他的努力和不容易。
当席间大家完全放松,无所顾忌地猜拳划令时,奚络悄然退出了筵席,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是夜,天空黑暗,无星无月,纷纷扬扬的雪花自空中飘落下来,大地一片银白,借着雪光还能看到一些周围物体的轮廓。
奚络信步而去,借着黑夜与营房外的寂静让心事泛滥,即使泪流满面也无人看见,不用去躲闪,甚至不用擦拭,用心去感受流经脸颊的液体由温热变为冰凉。
远处有淙淙的流水声,这是山里流出来的一条大河。她朝那里走去,站在乱石顶上,看着黑暗中寂寞流动的河水,水势较缓的地方结了冰,清冷的水的气息冲击着她的鼻孔,寒冷的风吹在身上让她格外清醒,褪去了些微酒意。
她在想,不知这河流从哪里流来,又流到哪里去,它若有心,会否觉得寂寞?它沉寂的心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
想到这里,奚络忽然心里一动,觉得这地势有些特别,忽然想起,从北方到南方有一条纵向山脉,这里是处于南方的最北面,而飞凤堡在北方靠南的位置,从东西方向看,飞凤堡和这里是在同样的点上,很有可能这条山脉就是连接飞凤堡外的那条山脉,这条大河也许能通她去过的那个山洞!
想到这个可能性,奚络有点兴奋起来,那个山洞足够大,还有丰富的铁矿可以炼制武器,最主要的,没人知道那里,那是个极为隐蔽之处,可以长期居住,作为根据地。而且山洞之处也有平坦之处,可以种地,还可以继续观察有没有别的出口。
她兴奋起来,转身朝营房走去,远远的,营房里灯火通明,还传出热闹的酒令声,大家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放纵自己的情绪了?奚络嘴角浮起一个笑容。
一阵刺骨寒冷的风吹过,隐约有悠扬孤寂的乐曲声传来,稍稍宁神一听,奚络就分辨出了那是埙的声音。
完全可以确定这是福松泉在吹,今晚这样一个热闹时节,难道他还是感到孤单吗?难道他也偷偷溜出席来享受自己的孤独吗?奚络决定去看一看。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周围林涛阵阵,伴随着这孤寂的乐曲,格外有种清幽的寂寥的伤痛感,使人闻之欲堕泪。
这苍凉古老的乐曲声越来越近了,好象就是从前边那个小山包后发出来的,奚络加快脚步赶了过去。在雪夜,即使爬上一个小山包也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地面有些打滑。终于上来了,前边那个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白衣少年不就是福松泉吗?他浑身洋溢的清冷孤寂就是在这寒冷的雪夜依然冷过周围的空气。
奚络正想出声唤他,忽然看见不远的山石之上坐着一位女子,看那苗条单薄的身形,正是郝月,她左臂放于两腿之上,右手支着下巴,正入神地听着。她衣袂飘飘,暗夜中的孤独与她融为一体,这气质与福松泉那么想像,奚络忽然觉得他们太般配了。
奚络止步,不敢再打扰他们,只是远远地痴痴地望着。当埙那苍凉的尾间消融于黑暗中时,郝月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微不可闻的叹息令福松泉转身看她,朝她走来。
郝月同时转头看他,清亮的眸子在暗夜中格外深遂。
“福公子,从你的埙中可以听出你从来没有快乐过,你的忧愁很深很重,同时你很孤独,这种孤独渗透到了骨子里对吧?”郝月温柔的声音低低地问,那声音充满了怜悯。
福松泉在身旁坐了下来,低垂着头沉闷地答:“如果在你开始知晓周围的世界之后,你发现自己的父母亲人都被人杀害,你发现自己必须复仇,而仇人又特别厉害,你还高兴得起来吗?如果你从小就没有了童年,没有伙伴,不能玩耍,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进行残酷训练,你还能不孤独吗?如果你最终发现,你认定了二十几年的仇人原来不是仇人,而师傅却只是利用自己为达到自己的上目的,你还能不对人生绝望吗?如果你的仇人在重兵保护之下,自己根本无法接近,你还能不无奈吗?郝月姑娘,在我的世界中,天空是灰暗的,人生是凄凉的,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活着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