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膀后面,奚络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合拢了去,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从她的鼻出发出,顿时,两行清泪从睫毛的缝隙中溢出。她的内心一再地呐喊着:“对不起,宗浩然,我利用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必须让你们所有兄弟兵戎相向,才能最大限度地削减宗国的兵力,钟王才更有机会获得成功。我必须报仇,必须!一旦报了仇,我必以死谢罪!”
她内心的挣扎不比宗浩然的痛苦因此她伸双臂回搂宗浩然,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似要把对方融入自己体内一般,都急于汲取对方身上的热量,来获得一份踏实,赶走自己心中的不确定的恐慌感。
当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平复到能再次发出声音了,奚络终于冷静地发出的指令:“浩然,我看到了你的秘密部队,他们很强,我要你七日后到五王爷的另一个封地如皋,打掉他那里的部队,把他们打散,或收编,弱化他的势力。”络儿知道,宗浩轩在如皋的布防,严重地妨碍了钟王的反扑计划。
宗浩然扳起她的肩,用极度挣扎的神情弱弱地问:“你真的要我这么做?”眼中缴械投降的可怜神情真令奚络五内俱焚,她是在怎样折磨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啊!
用了千般的力量,奚络才终于狠下心来,将眼神中跳跃浮动的不忍与伤感敛了下来,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宗浩然醉在了她的眼神里,只是这醉,不仅让他目眩神迷,也同样让那么无比地压抑,心上仿佛压了重重的大山,令他气闷,几欲喘不过气来。
宗浩费力地吐了口气,沉重地答:“好!我答应你!”奚络在他话音落下后就落入他的怀里,主动送上香吻,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吻意味着什么,是对他的奖励,还是对内心愧疚的安抚,亦或是自己对他深深爱恋的真情表露?
总之她吻得很热烈,令到自己都喘不过气来,心中的慌乱愧疚的复杂情绪还是没有减损分毫,痛苦的感受使她落下泪来。先是被动感受着的宗浩然心绪烦乱,在尝到了咸湿的液体后,也触动了内心的伤感,那巨大的压抑化成泪水绝堤而出,使宗浩然想找一个发泄口,这样他就化被动为主动,狂热地索取,激烈地揉搓。
“为什么爱是这么痛苦?为什么感受不到一点甜蜜却又抽不了手?”他内心的呐喊只有天知道。
这事件之后,宗浩然的行程改变了方向,他不再是往飞凤堡而去,而是和奚络一起向如皋进发。虽然疑惑她是怎么一个人出现在那片树林中的,但是宗浩然现在的心绪很烦乱,他无心向她打听这件事,再说,这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和奚络指使去打如皋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宗浩然已经通过他的鹰向他的秘密部队发出了指令,向如皋进发。一路上尽管有奚络从未有过的甜蜜相偎,他的心情也好不起来。晓行夜宿,看似如胶似漆的两人,内心都似这阴沉的天气,拨不开那厚重的云层。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宗浩然和奚络已经到了如皋城下,他的秘密部队也已经到了,在没有宗浩然的命令前,他们都是在周围隐匿着自己的,这是一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平时可以做到神出鬼没,战时又勇猛无敌。
宗浩轩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如皋的严密布防面对的不是反贼来犯,而是来自兄弟的攻击!城里的人还在悠闲地吃早餐,宗浩然的攻城令就已下达,这些凶猛如虎的将士不问目的,只对宗浩然忠诚,只要是宗浩然让他们去做的事,他们会毫不迟疑地去做。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曾因某种原因陷入绝境,而宗浩然救了他们,他们从此只为宗浩然而活。如今没有充分理由的争战,算不算滥用他们的忠诚?宗浩然内心挣扎的厉害,可是自己的心都不归自己管了,理何况这些人!他们从此有了新的主人:奚络!只不过他们对奚络命令的执行要通过宗浩然的嘴发布。
如皋城里的兵将对宗浩然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地被强势攻击,等回过神来准备回击时,胜败局势已明。城下的人不像是人,倒像是妖魔,那么高的墙,他们竟然手脚并用抠着砖缝往上爬,而且还间或用一只拿剑的手拨开城上射下的箭或砖石!那爬升的速度之快,当城上的惊呆的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爬上了顶。然后就是短兵相接的近距离打斗。
守城士兵显然不是爬上来的这群没有铠甲之人的对手,他们以一顶十,切菜剖瓜一般,一会儿功夫就血流遍地,守城的人完全吓傻了,还活着的人只有一个念头:跑!逃跑!越快越好!这帮家伙不是人,是妖怪!
跑出城的士兵又遭遇城外负责接应的秘密部队的砍杀,一时,血流遍地。
宗浩然紧急命令:“尽量少伤人,我们只要驱散他们即可!”
宗浩然占领了如皋城,虽然他只是尽力驱散宗浩轩的士兵,或者俘虏他们,劝他们投降,可是只要有战争就必定会有伤亡。城里城外鲜红的血,严重刺伤了宗浩然的眼,他的漆黑的双眸中看到的世界,竟是血红一片。
站在城楼上的宗浩然紧闭双眼,想把那血红色隔绝在眼皮之外,奈何即使闭上眼睛,眼前依然是褪不去的红。只是一个早晨的时间而已,一切已发生了巨变。
站在他身边的奚络看他疲惫不堪的神情,紧皱的纠结不堪的浓眉,心中的欠意是越积越深,她伸手抓住了宗浩然的胳膊。
宗浩然没动,也没有睁眼,声音低沉痛楚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奚络的手仿佛被烙了一般,一下松开了宗浩然的胳膊,就那么扎着停在半空中,她张口结舌:“什,什么?”
宗浩然依然闭着眼,俊朗的面庞被愁云笼罩,声音沙哑滞重,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花费了他不小的力气:“还能是什么?血!无辜人的血!兄弟相残,无谓的争夺,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吗?”
奚络理亏的,轻轻地怕惊动他似的说:“浩然,这些,我也很抱歉!”其实她的内心何止是抱歉,而是痛楚!她何尝不知这些人命和伤者是因她而起,可是,她必须这么做,她要帮钟王复国,她要复仇!这个目标和血淋淋的现实让她内心挣扎纠结,拧成了麻花,还要面对宗浩然的质问。奚络颓然地将手放在城墙垛上,垂下了愧然伤感的眼眸。
宗浩然许久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句:“抱歉!一句抱歉能解决什么问题?又能挽回什么损失?哎!”
没有听到答复,他睁开了眼,望向旁边,见奚络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半垂着头,楚楚可怜。宗浩然胸中又涌起了怜香惜玉的柔情,他心想:毕竟是女子,她自己也被这一凄惨的景象吓住了。
宗浩然伸手搭到她削薄的双肩上,轻声宽慰:“吓到了是吗?别担心,我在你身边呢,我会保护你的。只是,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好吗?只此一次!”
说着就带着点轻愁地把她揽入怀中。奚络诱着他健壮的胸膛发出的清新气味,心中百感交集,到底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问心无愧的。正在纠结之中,城下的喊声惊动了沉思中的两人。
“宗浩然,你给我开门!你到底要做什么?”城下的声音是那么气急败坏,喊得声嘶力竭。
二人迅速分开朝城下望去,一袭白衣的宗浩轩没有了往日的从容风姿,显得极度气恼,几缕黑发被汗润湿了,贴在白净的脸上,深黑的眼眸射出点点寒星,恨不得化成飞刀将城楼上的两人戳两个透明窟窿。
宗浩然侧脸望了奚络一眼,眼中清清淡淡,奚络却感觉到了他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下去吧!”他说。对五弟,他不是不愧疚,要说过去五弟对他狠下杀手,可这回的的确确是自己对不起他了。
可是对于无法支配自己灵魂的人还能怎样呢?只有去面对了。
王将军带着一些护卫簇拥着宗浩然和奚络下了城楼,开门出去。清晰地看见宗浩轩一张气得有些变形的俊脸,他也被那些暗卫们簇拥着。
奚络暗暗感叹,他来得真够及时的,那么是不是应该说,他其实不放心这个四哥,一直跟踪着他,自己就没有走远?只是宗浩轩没有想到四哥的秘密部队效率如此之高,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就解决了一切问题,那么他以前是严重低估了这个四王爷的实力了。
见他们下来,宗浩轩手指着宗浩然话不成声:“宗浩然!你才说过不和我争,这么快就食言了?究竟是为什么?想打掉我争皇位吗?哼!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卑鄙!”由于太过生气,他已经不理会忽然看见被劫走的奚络的事了。
宗浩然微阖双目,静听他说完,这才抬眸抱拳道:“五弟,对不住,愚兄给你赔礼了。”声音显得那么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