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才说完这一句,就被奚络拉住了胳膊,奚络向他偎近一点,用软腻甜香的声音说:“浩然,宗浩轩以前没少欺负我,还差点掐死我,我都恨死他了,我要你给我去报这个仇!”声音虽甜,却带着森森冷意。
宗浩然感到麻凉爬上了脊背,他的眼光更加暗淡,无力地转头问:“怎么报?”
奚络咬紧开关,下巴朝宗浩轩一指:“过去打他!打到他痛,他怕,他开口求饶为止。”
宗浩然暗淡的眸望了一眼宗浩轩,再转头望向奚络。
“他不会求饶!”他低沉地说。他太清楚宗浩轩了,他宁死都不会求饶,就跟他自己一样。奚络自然也知道,那么她就是想让他们兄弟相残,宗浩然武功更高,他的部队更厉害,他一定能赢,她就是想让这冲突的结果是:宗浩轩被消灭掉!
这么残酷的想法,还要通过最爱她的人来实现,实现的过程将是让她最爱的人心受凌迟。连奚络都觉得自己是多么疯狂。然而她想,她跪在祠堂发的誓就注定自己没有权利心软,一切必须做下去。
是以她硬起了心肠,用冰刀一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他不求饶就一直打下去!”宗浩然不说话,只用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她。奚络再咬一咬牙凛然望回去,不怕望穿他无辜至纯的灵魂:“你心疼了?不愿意?那好,我自己去找愿意的人!”说着就作势欲走。
宗浩然不动声色地拦在她面前,深深地凝望着她,这女子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艳绰约,仪态万方,这就是使他深深地沦陷不可自拔的人!可是她真的这么冷酷吗?宗浩在心如此的痛,却都恨不起她来。
宗浩然不能忍受别的男人来听她指挥,一听她说去找愿意的人,就疯狂起来,他胸脯剧烈起伏了一阵,哑声说:“好!我听你的,要进地狱就进吧。请你记住我为你做的一切!”
说完就手一晃,闪电一般,腰间缠绕的长鞭已拿在手中,迎头走到了宗浩轩面前。
听了他们一系列的对话,对本已怒火中烧的宗浩轩造成了更大的打击,他望着迎面一步步走来的,手举软鞭眼眸深陷的宗浩然,心中涌起了恐惧:“四哥,你已被这妖女控制了吗?”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宗浩然不再说话,明知是错的,忍着心痛也要上,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他成为了爱情的囚徒。
深吸了一口气,宗浩然用低沉的声音说:“五弟,你亮剑吧,络儿不喜欢你!”
不等宗浩轩反应过来,宗浩然已经把软鞭一抖,从四面方密密地向宗浩轩袭来,宗浩轩只能拔剑应战。
望着对面缠斗的两条人影,奚络在心里说:“钟王,我帮你减少了前进的压力,可是我心头的压力却空前的大。”
对宗浩然的内疚从心底的一个角落开始一层层扩大,直到泛滥成灾,在无人注意她的时刻可以任由自己泪流满面。她这是对宗浩然的n,何尝不是对自己的n?
兄弟两人越斗越激烈,宗浩轩开始处于下风,宗浩轩手软了,攻势不再强劲,奚络喊了一声:“浩然,你下不了手了吗?”这一声格外冷冽,宗浩然鞭子一滞,趁着这一空隙,宗浩轩陡然又刺出几剑,分向他的咽喉、心口入小腹,连环出击。宗浩然忙聚精神,手腕连抖,软鞭舞出了一道鞭墙,护在自己前方,看到剑来,突然跃起,在空中头下脚上,鞭梢蛇一下缠住了不及撤手的宗浩轩手腕,就在宗浩然翻身落地时,宗浩轩已被他甩跌在地,剑早已脱手。
宗浩然还是不忍心,所以宗浩轩跌得不重。但这已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而是有关面子的大事,这是宗浩然第二次甩跌宗浩轩了。不顾宗浩轩胀成了猪肝色的脸,宗浩然无奈地劝道:“五弟,你给络儿姑娘道个歉吧,保证以后不再欺负她,你求个饶,她就会放了你。”
这一番话听在宗浩轩的耳里,被他当成了莫大的羞辱,急怒攻心,一张口,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宗浩轩的暗卫们急上前扶起他来,宗浩轩血红着眼,指着宗浩然和奚络,喑哑着嗓子,用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说:“杀了他们!”音调格外果决。
宗浩然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裂痕已深,这道坎,跨不过去了。
暗卫们个个睁着杀气腾腾的眼逼进过来,突然就围成了一个圈,张弓搭箭,对着宗浩然和奚络就射。奚络的内心不比宗浩然痛得少些,活着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死了倒是一种解脱,她这是第几次了?面对着死亡有种热烈的欢呼?
宗浩然却是拼着性命为她挡箭,一条长鞭舞得风雨不透,罩着的却始终是那个人,奚络未伤分毫,而他自己背上已中了两箭。圈外的便衣部队眼看自己的主帅被敌人以箭围射,在王将军的指挥下立刻对暗护痛下杀手。一时之间,混战开始,没有人再也余闲围攻宗浩然和奚络两人了。
在看到宗浩然背上的箭后,奚络的心都痛得麻木了,她是医生,自然懂得疗伤,幸而现在身边随时都备有常用药。她让宗浩然坐在地上,把宗浩然背上的箭拔了,给他洒上止血止痛的药粉,脸色清淡,语气冷漠:“为什么这么傻?你完全可以不帮我,我死了,你也就解脱了。”她知道自己是他的魔。
奚络撕下自己的衣襟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她在熟练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宗浩然才有了点温暖袭上心头,他转过身来握住奚络的手,一双澄澈深沉的眸子锁定她的冷淡的眼,他居然能发现冷淡背后深藏的痛,宗浩然低声说:“你知道,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你受伤害。如果你真的关心我,该知道我心上的伤比我背上的伤要深、要痛,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我明白你故意让我们兄弟相残,你背后隐藏着什么?这样利用我的情,你于心何忍?”
一句句言词恳切又伤痛至深的话打得奚络无处遁形,她背转身去,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地说:“我的父母兄弟乡邻全都惨死在你们宗国的入侵中,他们都是多好的人!你们能了解这对我是怎样深重的灾难吗?这原因我在朝堂之上就已说过,你既爱了我,也就随着我下了地狱!你难道还不明白,美色有时甚于毒药。你这样看重外貌,也就注定要受这种苦,一切是你自找的。”
宗浩然眼眸中的光越加暗淡了,漆黑得如没有星光的夜。
“原来五弟一直都是对的,红颜祸水!”他喃喃道。
奚络拿开了手,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并未回头,只是凝视着远方虚无的苍穹,幽怨的声音低低传来:“祸水从来就不是红颜,而是只看红颜表象的当事人自身!难道你还执迷不悟吗?一个人的价值在他的内心,是善是恶也是从内心散发出来,外表只是一层迷惑愚者的皮囊。”
背后地上的人低低地顿悟地道:“我明白了,是我着相了。”
奚络依然背对他挺立着:“宗浩然,你可以杀了我了,为我对你的愚弄报仇吧。”
宗浩然慢慢站了起来,他的震动无以复加,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是妖?他对她只有深深着迷,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即使她说了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复仇。为何他还是能感受到她冷漠的外表下有颗火热的心呢?是自己的幻觉吗?一个暗卫突然仆倒在他们两人的脚下死去,溅了他们一身的血,这让宗浩然清醒过来,忙扭头四望,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宗浩轩已经疯了一般,披头散发地与他剩下的暗卫一起与宗浩然的秘密部队拼杀,他们都浑身是血,也不知受没受伤。
这一切刺痛了宗浩然的双眼,他大喝一声:“停!”争战停了下来,宗浩然的人也有死伤,但相较宗浩轩的人要来得少。王将军和他的手下看着宗浩然,等他的下文。
“放他们走!”宗浩然哑然道。这一次奚络没有说话,泥塑木雕似的站在那里。宗浩轩提着滴血的剑,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呼呼地喘着气,狠狠地撂下一句:“我们的事,不会完!”就领着自己的人,大家相搀着,牵出系于林中的马,骑上后绝尘而去。
宗浩然缓步向奚络走来,双脚灌铅一般,罪孽感快把他压塌了。他指着残酷的现场,无比凝重地说:“络儿,看看这些血,看看这些死尸,就在刚才,他们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就死在了这里,这些是你报仇需要的吗?你的心有没有感到痛?”
奚络深吸一口气,无论怎样控制着,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汹涌而出,她始终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没动一步,昂着头哽咽着说:“是!这是我的孽,我的亲人,我的乡邻,他们也曾是鲜活的生命,无端端地被你们害死。我要报仇,复仇之路原本就这么残酷。我们是分属两条战线上的人,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