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子被拿了出来。
佟奉全又千叮咛万嘱托道:
“刘祥,小心着点,别划了绫子,把门口看好了,甭让任何人进来!”
接着,他又摊手对来人说道:“这位爷,您掌眼吧。”
那人捧起画,上下前后细看了半晌,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边边角角。
佟奉全刚准备敲打他几句,谁知那人忽然从袖口掏出了一个放大镜。
佟奉全颇有些意外,“呵,还是行家?”
那人瞅了半晌,还是不吱声。
佟奉全语气捎带轻蔑问道:
“这位爷,瞧出这是什么宝贝了吗?”
“巨然和尚的画嘛,这我还看不出来。”
“呵。”佟奉全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还倒有些眼力劲儿。”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问道:“那您怎么个说法?”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
“东西是好东西,皴法也对,就是这印,怎么瞧着有点怪。”
“印不对?”佟奉全哼笑了一声,“这位爷,您知道这画的来历吗?”
“《萧翼赚兰亭图》嘛,谁不知道。”
“您不会就知道这画的名字吧?”
那人有些不服气反问道:
“不就是一幅普通的巨然和尚画嘛,能有多大门道?”
佟奉全提高了嗓门儿说道:“好,那我今个儿就给您长长见识。”
“话说唐太宗酷爱二王书法,听闻辩才和尚藏有《兰亭序》手迹,便暗中派遣御史萧翼去巧赚。
萧翼来到辩才居所后,以诗文与之结交,又趁辩才和尚赴斋之际,将画盗走了。
《萧翼赚兰亭图》,描绘的正是萧翼访辩才时的情形。”
“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高深的见地,不过如此,这些三岁小孩都知道!”
佟奉全没有搭理他,继续道:
“《萧翼赚兰亭图》原稿乃是唐代阎立本所绘,可惜不幸遗失。
后世名家遂争相临摹,现如今流传下来名气最大的,便是这幅巨然和尚绘制的。
此画明末时为河南睢州人袁枢收藏,所以上面有他的收传印记。
明亡后,袁枢绝食而亡,此画被明末佞臣马士英所据。
后马家失势,被逼交出此画,但他又愤恨不平,一气之下将画中人的面目尽皆擦损,仅剩山门下一僧人的面目依稀可见。
再后来,这画辗转流落到清廷内府,曾为乾隆收藏。”
接着,佟奉全又指着画说道:
“看清楚了,这里的‘袁枢之印’,还有这儿的‘乾隆御览之宝’!”
那人盯着玺印瞧了半晌,然后又瞅了瞅画,忽然猛地一拍脑门儿:
“哎,我说怎么这画中人物的面目都瞧着不清楚,原来还有这么档子事儿啊!”
佟奉全没接他的话茬子,而是直接将画轴卷了起来。
那人有些疑惑埋怨道:“我说掌柜的,您这什么意思?”
佟奉全回答道:
“对不住,这画太过贵重,如今天儿阴凉阴凉的,我怕它受潮。”
佟奉全将画轻轻放进匣子,吩咐道:
“刘祥,现在把门开门,将画拿进里屋锁好。”
“诶,掌柜的,你把画收起来嘛意思?”
佟奉全面无表情回答道:
“这位爷,您要真想再看,不难,买回家去怎么瞧都成。”
那人夹着银票甩了甩手,一脸倨傲道:“谁说我不买了!”
“买?”佟奉全连摇了三下头,缓缓说道,“对不住了,您这钱,它不够。”
那人忙问道:“你要多少?”
佟奉全比了比手指,语气坚决说道:“不二价,一万五!”
“什么,一万五?”那人顿时眉毛猛地一跳,“不成,太贵了!”
佟奉全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说实话,这东西我还真不怕压在手里,既如此,那您请吧,刘祥,送客。”
那人一听顿时有些急了,“我说掌柜的,没您这样做买卖的吧,还不让人还价了。”
佟奉全瞅了瞅那人一眼,默然半晌后,言辞变得恳切说道:
“这位爷,说句得罪您的话,打您进门儿那一刻起,我就没觉得您是买东西的主顾。不过现在看来,兴许是我错了。
这样吧,您给个价,如果咱差距不大,那可以稍稍商量一下,要是差太远,那就打住吧。”
那人眼珠一转,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一万一,不能再多了。”
“一万一?”佟奉全脸上不禁泛起一阵苦笑,“爷,这东西它就是一万多收上来的,您出这个价,那可要了我的命啊。”
“掌柜的,那你给个痛快价吧。”
佟奉全没有思索片刻,直接脱口而出:“一万四,这是我的底价。”
那人摇了摇头,“不成,超过预期了。”
佟奉全长吁了一口气:
“这位爷,您要知道,这画曾经可是挂在乾隆御书房的,您买下来,就算过了皇帝瘾咯,百年之后,您后世子孙谈起来,脸上他不也有面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