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溜跑进屋内,橘黄色的颜色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无处遁逃。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个衣柜,一张收拾干净的小床以及一张红木的老旧书桌。书桌摆放在窗前,一角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几本书籍,一目了然,再无其他。
屋外隔着门传来激烈的争吵,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一时听得清,一时听不清,若是爱看热闹的人早就趴在门口听个仔细了。
“许志阳,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要不是我你现在能混上个主任吗?”
“我知道,但是小舒考上了市一中,孩子还是要去读书的呀。”
“你有钱吗?一中的学费有多高你不是不知道,你要送她去那里,那我们儿子的第一小学不去了?我好不容易才托关系拿到名额......”
“小舒去一中,小朗去一小,这不就行了。”
“不行,只能去一个,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就给我保证过要无条件以我们小朗为先的,要给我们儿子最好的条件......”
“......”
门外的争吵还在继续,不过战火已经熄灭了很多,看来这半天他们已经得出结果了。
“嘁。”
书桌前坐着一名穿着白裙的少女,她的背挺的很直,扎着一个高马尾。少女手中的笔顿住在本子上划出一笔很深的印子,黑色的墨水穿透了一页又一页的纸张,这个本子已经没用了。
她面无表情的将本子撕成两半,连同那支被大力涂写断了芯的笔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舒不知道在窗前坐了多久,她只知道门外的谈话太刺耳了,她捂住耳朵脑袋还是被那两道声音刺得像一台高速运转毫无章法的机器,嗡嗡地停不下来。
她的眉头皱起,急促地呼吸喷洒在掉了漆的桌面,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真想用块大胶布封住他们的嘴。
随着一道开门声一切声音都沉寂了下来。
许舒睁开眼,被手臂圈住的视线一片漆黑。
听脚步声是个男人,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趴在桌上的女孩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小舒。”
女孩没有反应,“睡了吗,爸爸跟你说个事儿。”
许舒不想回答他,也不想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他是她的爸爸。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没睡。”稚嫩的音调没有起伏。
许志阳知道他刚刚和陈诗的对话许舒肯定都听见了,脸上的愧疚到嘴边欲言又止:“......一中......”
许舒反问:“怎么了,我考上一中爸爸不高兴吗?隔壁王叔叔家的儿子才只考上四中呢。”
“真的吗?”许志阳掩饰不住眼里的喜悦,准确来说是得意。他没想到老王的儿子考得这么差,平日里在部门各种得瑟显摆,脑袋都快长到天上去了,他早看不惯了。
他在许舒面前大笑:“哈哈哈哈哈,做得好,考过了那小子,我们家女儿真棒。”许志阳开始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明天上班该怎么去取笑老王。
许舒敷衍性的扯了下嘴角:“爸爸开心就好。”
笑过之后父女俩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无言中,许舒乖巧的低着头看着手指,像个随时等候发落的人,听之任之。
“小舒啊,我刚跟你陈阿姨商量过了,一中虽然好......但是呢,咱们家就先不上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先不上了,这四个字连在一起说出来真是太有杀伤力了。
许舒鼻头有点酸涩,她眨了眨眼:“为什么?我考上一中不是很让您骄傲的事吗?”
许志阳看着面前女儿委屈的话心中更是愧疚,他叹口气:“爸爸很骄傲,但是现在弟弟要上小学了,那个学校的教育是全市最好的。所以啊,我们就想着先把弟弟好好培养,爸爸给你重新找个学校,不比一中差,我们家小舒优秀,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他只能说些鼓励的话来安慰许舒,他也没有办法,在女儿和儿子之间,儿子是他的第一位。
原来努力学习是没有用的,看啊,她再怎么努力,哪怕考试考的再好,拿回的奖状再多,她的爸爸永远都只关心他的儿子。
许舒在心底暗笑。
她闭上眼,酸涩已经蔓延到了喉咙,噎得她生疼,眼眶开始蓄起泪水,。
“好啊,都听您的安排,刚好我也不想上一中。”
许志阳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心底的那点愧疚也迅速烟消云散,他欣慰的拍拍许舒的肩:“这才懂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学校,我们在那里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别给你爸我丢脸,知道吗?”
“嗯,我知道。”
许舒的回答有些无力,她想她应该是累了,因为中午没午睡所以累了。
不想再听面前父亲虚伪的话语,可许志阳依旧喋喋不休的说了很久,大致都是些安慰她的好话以及对她的期望。
许舒呆呆看着地面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直到手中被塞进几张毛爷爷她的视线才慢慢聚焦回拢。
许志阳看了看外面,才从兜里掏出300块给许舒:“放暑假了,这钱拿着出去跟朋友玩玩。”
她抿着嘴,捏紧手中的钱不做声。
许志阳又连忙说:“快把钱收好别让你阿姨看见了。”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事情做得多了许舒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心安理得的收下这300块钱,从衣柜里堆叠的厚厚一层的衣服里面拿出一个小铁盒。她打开,铁盒里面全是钱,一块的,十块的,二十块的......各种面值的都有,许舒将握在手里还没捂热的毛爷爷放进去,脸上这才有点笑容。
爹不疼娘不爱,有钱也是好的,她只要有钱就行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想法改变了呢?大概是她8岁那年妈妈去世之后吧。
许舒的妈妈死于一场车祸,车主酒驾超速,而她的妈妈刚好过马路不幸被撞,事后司机赔了一大笔钱后他们家才不再追究。
然后她的爸爸拿着这笔钱转头给她找了个后妈再加一个便宜弟弟。
于是她又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所以,她比大多数人都幸福得多吧。
想到这,许舒不禁笑了。
幸福个屁。
河畔的晚风携手圆月登场,暗处的花木在这夜色中失了颜色。夏季的河边蚊虫多,乘凉的人也多,铺面的微风不断轻拂着她的耳畔,掀起发丝飞舞,许舒望着河面倒映的光影发着呆。
夜晚的河水晶莹透亮,被月光偏爱,被灯火垂怜,河面波光粼粼。
她抓紧栏杆,一双眼里空洞的倒映着夜色璀璨。
如果,跳进去,这美好的银光会不会破碎。
许舒突然有一个想法,她踮起脚,撑起手臂,想象一只失足盘旋在水面的鸟儿,一圈又一圈,最后筋疲力尽,坠落高空。
下坠的速度每秒为9.8米,一秒,两秒......她降落失败了。
许舒睁开眼睛,左手的手碗被人握住,来不及反应间被扯下拉杆。
她望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焦急和关怀的眼睛,放大后是一张陌生的人脸,他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殷桃般红润的双唇,高挺的鼻梁,妥妥的一个大帅哥。
此刻,他正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许舒失语他的突然出现。
“对不起,我来迟了。”面前的男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和他外表相符和的嗓音,温柔的像一阵清风带着醺甜的芬芳。
她皱起眉:“你谁啊。”许舒甩开男人的手,抱臂靠在栏杆旁。
那男人并没有因为她毫不掩饰的反感和戒备而尴尬,他低笑一声,弯下眼:“我叫景琢。”
莫名其妙。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许舒昂起头。
许舒觉得面前人应该是脑子有问题,或者是什么靠脸来诱拐小女生的拐卖犯。
她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跟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景琢将她脚上的动作尽收眼底:“我不是坏人。”
精神失常的人都是主张自己没有病的,许舒自然不信。
他的一言一行都很奇怪,说的话奇怪,看向她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久别重逢的朋友的眼神,可那里面又好像沾了些其他的东西,像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许舒看不懂,但她不喜欢这种眼神,有心疼,有关心,有她讨厌的情感。
“不要做傻事,别伤害自己。”
你看,她就说这是个奇怪的男人。
“我只是看个夜景。”许舒平静的向他陈述自己刚才的行为,“看过《泰坦尼克号》吗?我张开手臂是在感受晚风,不是跳河。”
景琢点点头,星河的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那是我误会了。”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两手抓住栏杆,借助长腿的优势一条腿跨上去,另一条腿随后跟上。
栏杆下是十几米高的河堤,河面幽深一片看不到底。许舒下意识地上前扯住他还没翻过去的另一条腿,着急说道:“你干嘛呀,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景琢回头:“哦......”他收回栏杆外的腿,两脚落地,擦了擦手,低头对她一笑:“原来这种行为很危险。”
许舒愣住。
愣神间又听到面前男人春风般的声音落在耳边:“明明知道很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呢?”
好似被他的声音蛊惑:“我......”许舒差点脱口而出她的答案,两颗黑眼珠转了转,“......滚,关你屁事。”好在她反应迅速恢复了神智。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景琢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疾步行走的少女,她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裙边的小花不停摇摆,摇摆着的还有她扎得高高的马尾辫。
她挺直着腰背,仿若黑夜里最明亮的存在。
“小姑娘脾气还挺爆。”暗处一名男子随着他的话语声慢慢出现,他走到景琢身旁递给他一颗棒棒糖:“吃吧,路上捡的。”
景琢在许舒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没了笑意,温润如玉的人现下变得疏离矜贵,他不看身边人一眼:“脏,你吃吧。”
那男人没指望他接,丝毫不嫌弃的拆了包装纸将糖丢进嘴里。
不同于景琢的清冷,那男人长了张妖艳蛊人的脸。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装衬托的他身形修长,头发染成了非常张扬的紫色,唇红齿白的,像个勾人的妖精。
行清君看完了景琢和许舒对话的全过程:“怎么样,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一番,我可是在轮回星盘前找了一个月才找到她呢。不过,她没以前可爱了,还学会骂人了。”
景琢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开口:“多谢。”
行清君没想到景琢真的顺着他的话:“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欠你一次人情,还你一次,我可就不欠你的了。”他听不得景琢说这两个字,一脸鄙夷。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余生漫长,我想她安稳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