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烟尘脸上一瞬惊喜闪过。
显然对于柳鹤年才情分明在她预料之上,甚至比她想象的最多二甲前二十名要好的多。
便是二甲前二十名,那也是全大雍未来不可限量的天之骄子了。
忽略男子今日并不合身份的锦衣衣着,双手执起茶盏,杯盏内清亮颜色的茶水在空中荡漾起圈圈涟漪,姒烟尘眼眸含光,笑盈盈的瞧着柳鹤年,这时才真正的恭贺道:“既是如此,那这里烟尘便提前恭祝柳公子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来日一甲戴花打马,公子尽看长安花繁。”
柳鹤年同样瞧着她,眉目清秀如画,分明俊秀又魅艳旖旎的颜色,却让人忽视外在,只感受到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他眸子里笑意温和,芝兰玉树,“得姑娘吉言。”
比许多名门世家子弟都不差。
会试之后,只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榜上有名者就会在皇宫里皇上眼皮子底下进行场面肃穆又严谨的殿试比试。
自此一朝成龙成蛟自然看自己的造化了。
殿试当天。
她只知道柳公子柳鹤年并未在京中租任何客栈房间,而是自己在曲径园租聘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院。
曲径园园如其名,林木繁茂,幽深静谧,正好适合他们这些进京赶考的书生以作安心温习之用。
姒烟尘也听说过京中有这一处环境清幽,在京中闹中取静的优佳地点,但这么个地方,若是没有点能耐的话想要租聘可不容易。
她不曾问过柳鹤年作为一个普通的学子,是如何一通作为竟然在曲径园这样的地方轻易租聘到一所小院,而且一租聘竟然就是一年。
就像柳鹤年明明早已清楚知道她的身份。
却忽略其中种种疑点,并不在意她是为何原因主动靠近。两人从一开始就相谈甚欢,依靠的未必就不是这一份不需言语就已经各自了悟的默契。
聪明人,一个眼神的事情,又怎会多余口舌。
殿试不过几个时辰就会结束,更多的也是浪费在宫中的种种繁文缛节。还有对一些读书人来说,一辈子可能第一次面见天子,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老皇帝万万人之上,满身威仪气度与他刚登基时候不可同年而语也。
在天子的注视下现场就提写策论,心理素质差一些的,恐怕连正常答卷都做不到。
天子端坐于高堂之上,头戴冕冠,十二带五彩玉垂旒下来,面容隐在垂旒后,神色不知。
寂静的大殿之中,众人行走无声,只余殿前按顺序排列的考生蘸墨,挽袖书写的细微声响。
四周禁卫军三刻一巡换,步履整齐划一,殿中一派肃目,而殿外高照的光线落在朱墙琉璃瓦上,四角屋脊兽深沉不言,一切春/光正好。
等终于点香焚近,居最上首的皇帝抬手掩唇挡住想要咳嗽的欲/望,只微微侧头。一旁一直垂手侯在身后一侧的大内侍总管不愧为从小便跟着皇帝,最是知道天子脾性见微知著的人。
立马弯腰上前一步,低垂着头,下面至少还有百十来位考生还在答卷,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量,平时几分阴柔泛冷的嗓音,这个时候也压的声线粗哑正常了心。
“回圣上,还有不足半刻时间。”身为大内总管的李海平恭敬回道。
“嗯。”
冕冠十二旒五彩玉帘轻动,皇帝目光沉沉的看向殿中,一圈圈沉默转着大拇指上戴着的上好玉质扳指。
明明还未到夏日,殿外竟是隐隐出来一两声蝉鸣。
殿前点的一支香渐渐烧下,多余香灰没有承受力,无声又是轰然的落下。
一旁早已守着的礼部司的官员眼尖,一瞧见香彻底烧尽,之余孤零零一杆香杆,他立马在心底无声咳了几声,然后提高音量——
“香尽,时间到——”
“众考生搁笔,束手廊下一侧!”
话音落,殿中考生堆里顿时传来隐隐一阵骚/乱,靠前的不敢做什么小动作,靠后的若非买通了在职人员,也没那个机会去做什么小动作。
早就等候在殿外的禁卫军顿时轻铠作响,脚下皂靴整齐踩在地上,手上不离腰间佩剑。
一个个凶神恶煞,稍微胆子小点的,此时已经被吓的满脸涨得通红,一席素净书生冠礼服下,身子早已是瑟瑟发抖。
有单独佩刀的禁卫军上前,各自从前到后,将所有考生的试卷一齐整理收起。
这一些卷子,都是一会儿便会送到幕后,由几位大人共同评判成绩,最后才会选出头十名,交由皇帝亲自点状。
这一日,姒烟尘令桃枝各去忙碌,自己取了已裁剪好的一块上等绸织布料,然后取了针线,眉目有情似无情,心静如止水的开始绣这个早已在她心中成型的香囊。
卷已收好,确定再无遗漏,众考子无一人敢多言。
以齐国公府公子为首的名门世家公子一起率先离殿,一身低调锦袍,腰间也是敛华润泽的白玉佩环,清风月朗,举手抬足皆尽显世家公子礼仪气度。
其中,又以陈侍郎府小姐陈卫雨未婚夫婿,梁尚书府中的梁二公子为一小队伍。
而剩下的,自然就是以寒门子弟组成的天然派系。
而更大分明则是,在皇宫内院行走,雕龙画凤砖墙石壁,寒门子弟多是行举畏缩,虽然如今已确认榜上有名,光宗耀祖,日后奋发有为也未必未能在朝堂上有一足之地。
但皇权浩浩,作为天下之首宫,万万人之上的天子之所,哪个又真敢喧哗放肆。
而反观另外名门世家子弟一从派系——便是平日言行再不羁之辈,长戟高门,在外依旧秉承君子之度。
便是同样行走在肃目汉石长廊,也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所谓世家,皆多为鸣钟食鼎,积代衣缨;长戟高门,因循礼乐。数百年底蕴传承累积,又岂是一般人可与之比肩?
过了高梯,一旁在会试中为二甲前五,同在寒门子弟派系的魏姓同考人靠过来。
柳鹤年看他一眼,此人颇为印象。
魏持松已是立冠之人,二十又五岁数,当然比之对面大多数人,能到他眼前这般成绩,已经可以被称作一句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居寒门之流,能达到如今成绩,更是称一句谦学好礼,坚韧不拔。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年竟是如此人才济济,竞争不同以往,一见眼前此人,还有会试中排名仅在他之后二十名内的另一年龄更小的学子。明明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他却不由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后浪推前浪之感。
超前轶后,他忍不住暗叹,这世道,着实是聪明人的天下。
原本见此时就已经公贵钗分,他还想找眼前这个年纪虽小,却举止有度,心中定有一番成算的人来探讨一下其中矜寒。
但眼下,在年纪比他小,成绩比他好,甚至行为举止都要远甚于他的柳鹤年的无言注视下,他心中因为两派系分明而生死的隐隐焦躁,还有无数想呼之于口的言语,竟然奇迹般竟先压下。
他学识比不上。
总不能在世事难言下还比不得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