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虽已近秋,夏日却还未尽去。
今日无云,烈日高悬于顶,炽热阳光倾洒,灼烧大地。
澹台静风在赤麟驹上,如坐针毡。
他的衣物大多被汗水浸透,衣裳紧贴,让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拿出自己的干粮,澹台静风看了看闭目小憩的墨语,纠结片刻,分出一半,递向墨语。
“莫兄弟,给。”
墨语睁开眼,看见那一半干粮,犹豫片刻,最终伸手接了过来。
“谢了。”
他笑了笑,不经意想起了小镇的那个名为楚行的“少年”,他以前算不得吃饱穿暖,可与楚行交好之后,对方经常变着法子分给他吃喝,那种最为纯粹的善意,他竟难以拒绝。
哎,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阿嚏!”
自九天高悬的白瀑,似银色丝带,从那层层如流烟般的云层中突兀出现,又隐藏在下方的一团团厚重云幕中。
一座白玉长廊自一处山岳峰间凌空而起,又没入一片虹彩霞光的水雾之中。
廊上的少女正在观景,却是莫名打了个喷嚏。
“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呢?”
少女嘀咕一声,随即臆想着,是不是某个少年在想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情也好了许多,体内许久不见动静的灵力竟也是蠢蠢欲动起来。那层若有若无的关隘瓶颈也似乎有些松动,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又可以更上一层楼。
少女手肘抵在栏上,双手撑着脸颊。
“也不知道他怎的样了?”
“哟,我的好徒儿,又在想谁啦?”少女旁边的虚空中传来揶揄声,一道高挑的身影突兀出现。
“是不是在想……某人啊?”
女子一出现,周遭景色尽皆黯然失色。她低着头,在少女耳边调笑一句。
“没……没有,我才没有想他!”
高挑女子轻掩着嘴唇,笑了一声。“哟,我这还没说是谁呢,徒儿你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少女跺了跺脚,娇嗔一句,“师傅!”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高挑女子摆了摆手,问道:“这些日子还算习惯吧?”
少女点点头,“挺好的。”
“你的几个师姐没有欺负你?”
“没……没有。”少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高挑女子半眯着眼,“好徒儿,你没说实话啊。”
“师姐她们只是……只是和我开个玩笑,不碍事的。”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姐对我十分热情,想必师姐她们还挺喜欢我的,”
“好徒儿,你是骗在你自己呢,还是想骗你师父我呢?”
少女懦懦道:“徒儿不敢……”
“这宗门大小事还能瞒得过我?”
高挑女子叹了口气,“你呢,天赋够好,也够努力,就是性子软,不记仇,要是以后让你出去闯荡,指不定被谁骗得团团转呢。”
少女沉默。
高挑女子继续说道:“你觉得她们是你同门师姐,你入门晚,就该低他们一等?我之所以不出手阻止他们,未尝不是一个考验。”
少女小脸煞白。
“对,这个考验呢,你若是自己解决、调理,我可以给你甲等,若是告知我事情原委,也能得个乙等,这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嘛……”
她看了看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少女,继续说道:“就只能丙等了。”
“所以你如今从内门贬为外门,可有异议?”
少女低下头,紧紧闭着眼,不让眼泪自眼角溢出。她小声道:“没……没有异议。”
“你瞧瞧,你瞧瞧,连反驳为师的勇气都没有。”
高挑女子拿出一块令牌,“喏,这是你的新腰牌。”
“谢……谢师傅。”
少女接过那块玉质腰牌,只是手指接触,觉得那玉牌温润异常,其中竟似乎有一股股暖意流淌,比她之前的那块腰牌的品秩还要好上不少。
她这才鼓起勇气,看了看那块玉牌。
玉牌正面有“大道唯禾”,背面则有一个楚字,旁边小篆“嫡传”二字。
少女瞪大了眼睛,“嫡传?”
高挑女子摸着她的脑袋,终于笑了出来,嗓音悠扬,撩人心弦,姿态娉婷,妩媚动人。
“以后你就是我秦莞月唯一的嫡传弟子,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少女捧着那块腰牌,还有些难以相信,“为什么呢?”
秦莞月偏着头,一手撑着下巴,“为什么?因为我看你顺眼啊,不行么?”
那些入门考验,说到底她才是考验的那人,结果如何,还不是她说了算?之前收的弟子,也许心性比少女好,但入不了她的眼,也只能怪她们自己,修行一事,又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少女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将玉牌挂在腰上。“谢谢师傅。”
秦莞月拉起少女的手,抬手一招,一股水流自瀑布中分离开来,一缕缕阳光透过云缝,照在那股水流之上,远远看去,就如同如一根透明彩带,被秦莞月牵引拿捏。
秦莞月手指轻轻一动,做了个捻指的动作,随后手腕一抖,那条透明彩带便如雨后春笋,往头顶的层层云雾中延伸上去。
“走吧,去让你几个师姐看看,她们求而不得的嫡传。”
秦莞月拉着少女,一双晶莹玉足踏着那薄薄的水流,一步步往高处走去。
少女踏着这股水流,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湍急的流速,自下方一路往上,这种撷取头顶洞天中的银川瀑布,使得水往高处流的神通,她也不知何时能做到。
再次踏入语禾宗的大殿时,楚莹已从内门弟子,变成了宗主嫡传。
大殿内两旁的宗门弟子眼中尽是殷羡,稍稍靠前的长老供奉也都是面带微笑,十分欣慰。至于那几个有些“特立独行”的师姐,有些心虚,不敢看她。
见到平日里从未见过的这么多人,楚莹这才知道,关于嫡传一事,似乎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至于那几位师姐处处刁难,也不知是否是师傅授意,还是真切对她有些不满。
她想,到时候好好询问一下,也要消除师姐妹的隔阂,如今同为一宗之人,本就应该像一家人一般。
接下来是繁琐的加冠仪式,楚莹看见师傅满脸不耐烦,像是被这规矩极多的嫡传加冠有许多不满。
头顶着玉禾宗嫡传玉冠,被簇拥着的楚莹,竟有一丝丝的怅然。
“如今楚莹为我嫡传,当代弟子,都要称她为师姐。”
“是!”
宣布了一句,秦莞月就急匆匆走了,看样子十分反感这热闹的氛围。
看着一个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同门弟子,一个个叫着师姐师姐的,楚莹都是一一含笑点头,打着招呼,眼中没有半点敷衍的神色。
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这还是那位陆夫子教她的。
那些弟子看着眼前年纪最小的师姐,没有半点倨傲,只有谦逊和从容,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认同。
之后楚莹回到住处,招呼了那么多人,她也有些疲惫。
楚莹揉了揉肩膀,推开房门,然后看见师傅秦莞月坐在她床头,抬着双脚,仔细端详。那神情姿态,倒不像是拥有坐落在仙山福地的一宗之主,而像一位不过双十妙龄的美丽女子。
不得不承认,那对赤足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瑕。只是师傅天天赤足,未尝没有显摆的意味,对于师傅的自恋,楚莹当然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
“我这个嫡传弟子,怎么样,好玩么?”
“要应付全宗这么多人,有些累。”
秦莞月得意的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以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很讨厌那种气氛,现在乖徒儿你也要走师傅的老路子咯”
楚莹苦着一张脸,“师傅,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我,不然怎么会给我这么一个苦差事。”
“哪有。”秦莞月抬起手,楚莹已到了她怀中,她揉着楚莹的脸颊,嬉笑道:“这个重要的担子交给你,当然是师傅特别看重你啦,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秦莞月伸出两根食指,抵住楚莹的嘴角,往上轻轻拉扯,“来,给为师笑一个。”
“师傅,师祖当年也是这么骗你的么?”
“咦,你怎么知道的?”
楚莹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