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梨花郡(下)(1 / 1)雪球慢滚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梨花郡的太守府不大,可花香实在浓烈,甬道旁、院落里,哪哪都是都是扑鼻香气,恍神还以为到了年节时的花市呢。

等他们到时,姚太守已经屏退小吏,自个儿往里头去了,她张望了下,正要进去却被骏眉拦了住:“姑娘,牢房真去不得啊。”

怀秀辩道:“你家白小爷在里头呢,这可是几辈子难见的奇景。”

骏眉不肯:“那姑娘也不能去凑这个热闹呀。”

“我这是去看热闹?我自然是担心他啊。”怀秀按下她的手往里头一窜,快步下了阶梯,骏眉叹了口气也只得跟了上去。

这座牢空荡的很,怀秀四周看过一圈,很快就步到了尽头那间。

姚太守正在那儿扒拉着栏杆苦劝,里头倒是闷不吭声的,直到怀秀探头过去,牢房里靠坐在墙根处的少年才抬起头,狭长叶眉向上扬了扬。

怀秀又看向靠着他肩呼呼大睡的无忧,心中大为称奇,偏这两位翩翩公子俏佳人,如此窘境下竟也生出了登对之感,实在是……

白珽见她打量,伸手去戳靠在肩头的无忧,憨傻的人儿悠悠醒转,见着怀秀兴奋不已,却被白珽一把按住。

他冷言道:“姚大人,捉得进来就别后悔,既不捉了真凶出来,我这替的可不走。”

姚太守瞬时冷汗淋漓,忙是赔了一通礼,又颤颤巍巍地看向怀秀:“姑娘你看这……”

怀秀对着里头道:“公子,我看姚大人一定也是受了蒙骗的,指不定是有人欺上瞒下呢。”

姚太守听此言赶紧顺坡而下:“对对对,谈捕头呢,我立刻就命人绑了过来打个几十板子替白公子出气。”

怀秀道:“刚才那位不慎跌倒的谈捕头现下应该还昏着吧,不如先看管起来,不然这个锅大人可背定啦。”

“这一定得关起来!务必彻查,务必重办!”姚太守着急讨好,表态了一通,已打开牢门进去相请,“公子的安危重要,这里湿冷,还请出来寻了大夫瞧过为好。”

“用不着,他康健的很。”无忧拍着胸脯道,“我便是大夫啊。”

怀秀忍住笑轻咳了两声,饱含歉意道:“大人,既公子不出来我也是没法子了,神是大人您请的,送不走,就好吃好喝待着,回头大人自己交代去罢。”

“这不成啊。”姚太守急着又从牢里钻出来,步到了怀秀边上,“既然姑娘是来寻人的,你也不好交代,可快请再想法子吧。”

“那……”怀秀故作为难地往里头看了看,“那不然先让这位姑娘出来吧,我劝着些我们公子。”

怀秀说着冲无忧招招手让她先行过来,又对姚太守道:“烦请大人僻间厢房出来让姑娘换身衣服歇息片刻,这件事还是低调处置得好。”

“自然自然。”姚太守一听还有转机,哪有不应的,连声应和就往外头走,怀秀又嘱咐骏眉带无忧先过去,待都出了去才走到门边去。

戮鸣剑在栅栏处扣了三响,白珽才不情愿地开口道:“我有我在这儿的道理。”

“那怪不得我,你又没和我串好词,我不知蛇在哪,但知你们在囹圄。”怀秀道,“还差这么个文弱书生去送扇子,万一没办妥呢?”

“送到金盏居后寻娘自会办妥的,她虽已不是山水阁的人,但总知道唤阁中人求救的法子吧,再说就算真出了什么差错,你那个小师姑早就给了解药,我总有法子出去的,就算出不去……”

“就算出不去,山水阁总有人来救你,平城的舵主是阿昌叔,力拔山兮气盖世,就算你被认定为杀人要犯,他手里的两···柄大斧也是可以把你劫出来的,只是如此大动干戈,你自己同元四去说。”怀秀一串话说罢就要走。

白珽听闻阁主大名,心中一颤,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怎么还唤上师父大名了,什么规矩呀,仔细我去告状。”

“那我们就把账本摊开来。”怀秀停住脚步回瞪他一眼,“夏猎肯定少不了你,封赏的事,还有拐走无忧的账,我得跟你慢慢算。”

“那事你赖不了我,至于你这个小师姑,是她自己不肯回去硬要跟着我。”

“她不回去我知道为什么,那你呢,你来此地何事,有无早早通知金盏居那边。”

“倒是去了信,也不知有没有传到,夏猎时才定了要去的。”白珽说完又解释道,“封赏之事我也不比你早知道多久,这还真怪不到我知情不报,我没同今上一同离营,本来想来江云提前告知你一声,到了那儿才知都已经上山去了,所以才折回去了。”

“行,我知道了,你快些出来吧。”怀秀瞧着他身上粘着稻草秆子,直摇头,“这还是我们那位有洁症的白公子吗,我眼瞧着小师姑的衣裳倒还比你干净些。”

白珽一脸愁苦地掸着身上那些那些杂草边往外头走,“不提了,可是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对着怀秀你也就是被打一顿的事,对着你那位小师姑,比带孩子还累。”

“你带过谁家孩子啊。”怀秀笑了笑,“来,给姐姐说说,我们小师姑是怎么个闹腾法?”

“这要紧吗。”白珽瞥了她一眼,快步往前走。

“这要紧啊。”怀秀笑着跟上去追问,“你可知道小师姑是我们江云的宝贝,欸,你别走啊。”

外头候着的姚太守见这位白公子总算被请出来,立刻忙不迭地一路相送去厢房,生怕再怠慢了。

白珽和无忧收拾的时候,怀秀也没闲着,怕不识路也没走远,不过在近处的花园里兜转了一大圈,若说刚才进门处闻着花香似到了花市,她现在就是跌进花海里,这姚太守对花型颇有研究,可对着花香的品味实在俗气了些,就紧着赏心悦目了。

骏眉也没闲着,她本在船上听闻就有些好奇,想着得帮上些什么,满府溜达了一圈,结交了好几个丫鬟,带回来一大篓的消息邀功,什么老爷爱花成痴,捕头却更像大老爷,连带着媳妇派头也不小……

这回怀秀总算知道骏眉的好处了,纵使胆子不大,但上到前头的买菜婆子,下到这些个小女使,但凡搭了她的话头,不吐些什么出来,那是不能够的。

一个时辰后,她“满载而归”地与白珽在衙门正堂“清正廉明”的牌匾下汇合,白珽诉说一番后,这姚太守又直抹冷汗,不住劝解:“交给府衙外的人办案,没这规矩呀,二位何必操这份心呢。”

“那现下尸体呢?姚大人可有侦办?”白珽道,“不应也罢,我还回去待着。”

姚太守又道:“这……这白公子,你也不能威胁人吧。”

二人一来而去地又胡搅蛮缠了几句,怀秀冷眼瞧着堂上的牌匾,突然出声道:“大人,你后院的新种魏紫开得极好,不知大人可否割爱几盆。”

“这有何不可。”姚太守忙应承,”我立刻命人去选几盆好的给你带去。”

怀秀笑言道:“这怎么好意思,我曾听家里侍花的小女使说过,这等新种在市面上养得好的怕是三十两银子一株都不止,姚大人这儿满园生香,估摸着得上百株了吧,更遑论还是都用定窑瓷花盆摆了花型的,这么精心养着,我怎么就好空拿呢。”

白珽“适时”地转过头:“哦?上百株魏紫?这阵仗,恐怕宫里都不多见吧,我刚才怎么没瞧仔细呢,回头再带我去看看。”

姚太守细品了这两句,悔得差点没有一口血呕出来,恼得都想哭爹喊妈了,这花多是人送的,就算不是什么三十两,只十两一株罢,上百株之多也不像他这个太守负担得起的排场,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转了话锋:“呃……几位准备在郡中何处落脚啊,我派人将花送去,顺道再派人给白公子查案。”

白珽道:“花先暂留府中吧,时辰尚早,我还有几桩事要问大人呢,问清之后还请大人派车送我们去义庄。”

姚太守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好一一应承下来。

到几人上了马车,已日头不盛了,甚至还下了片刻小雨,义庄在城外的月湖附近,颠簸颠簸着,唠叨半天的无忧又倚着骏眉睡过去了,怀秀见骏眉听闻要去义庄也是一路心惊,索性就让她们呆在了马车里头了。

白珽忌惮少时被她吓唬的事,穿过庄前草丛时也离得她仗二远,好不容易到了义庄,老远就闻及一股怪味,怀秀拿出了帕子围脸,还想转身提醒白珽,见他也早已蒙上了一方白纱绢。

白珽见她笑得将帕子吹得老高,无奈道:“先前你小师姑给的,正好派上用场,这义庄的味道你要是受不住,我一人进去好了。”

怀秀道:“没事,我以前闻过的味道更甚,不过这停尸之地如此破败,也没人管管,看来那姚太守在其位不谋其政,牢房空空只醉心花草,是个混账东西。”

“在里头几天也听那些狱卒议论,确实是个不理事的。”白珽说着绕过她,先进去了那义庄大门。

除却最里头的那块木板桌子,其他板子上都是空空的,只每张前头都点着支蜡烛,照得整个前厅里亮堂堂的,地上虽铺着厚厚一层稻草,上头却满是深褐色的土屑,脏乱的很,怀秀用脚拨弄开些才勉强僻了条道走:“看来还是有人管着,不然这些蜡烛谁点的?”

“可也不像有人的样子。”白珽揭开那蒙在尸身上的白布,尸体被湖水浸了胀开了些,这个时节腐得更是快了。

“我们先前看的背后有一处伤口,这么看胸前也有。”白珽查看道,“身上还有些烧伤的痕迹。”

“早知应该把无忧带来的。”怀秀不知何时也凑了过去,“她好歹是个大夫,总能从尸身上查出些什么吧。”

白珽不屑道:“就看她在车上睡的那个七零八落的模样,哪里像个正经大夫。”

怀秀拿剑砸了他一下:“可别胡说,无忧可是我太师父的嫡传弟子。”

“你何时这么护短,又不见你护我。”白珽佯装生气,“看来我们山水阁是比不上江云了,回去我可得跟阁主说说。”

“爱说不说。”怀秀又打量起尸体,“先前你们说这尸体是背过身半截在水里的,因故也没看清样子,你再瞧仔细些。”

白珽看了好一会儿:“别说,可真觉得这样貌是哪里见过。”

“莫非是兵士?”怀秀没事也跟着顾星斋的顾师伯学过几招看相,这位逝者宽腮大耳,面孔方正,是个凶悍的样貌。

“这身材就算消上几圈也不是侍卫兵士的料。”白珽否完,又苦思起来,“姚太守只说这具尸体是被扔在府衙门口的,他们寻遍身上也没个佐证之物,故而才扔到这的,可这胸口的伤,还有这些烧伤的痕迹,都没有提啊。”

“你见那些衙役是肯好好翻查尸体的样子吗,萧然说除却他,这儿应该还有义庄的人,我去后头寻寻,兴许能问出什么。”怀秀说完突闻响动,想也没想,袖间的白绸就朝那发声的布帘后头袭去。

那布帘后头伸出柄剑,旋了几圈缠住了白绸,露出风庆极为不耐的脸色:“你这软绵绵的伤得了谁啊。”

白珽转身见怀秀往回扯绸子,奇怪道:“认得的?”

“这位是江云正阳堂的风庆师兄。”怀秀收好白绸,问风庆道,“我还以为是义庄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盯人盯到这来的。”风庆将一块牌子扔过来,“人我打晕在后头,这是那人放下的牌子。”

怀秀接过看了看,又递给白珽:“你瞧瞧?”

“刑部的徽记。”白珽握着那块牌子,思绪往前追溯,“刑部侍郎冯勇月前告假返乡,逾期未归后家属报丧他在回京途中路遇盗匪落水失踪,京里的冯家已发丧,我见过冯侍郎的大胖儿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风庆即刻摇头:“这不可能,虽说未入夏,但这么多天过去,尸身早就腐坏了。”

“或许……小心!”怀秀边思考着边看向白珽,忽然瞥见他身后窜起的火舌,速速拉他到身边,可此时周遭也跟着窜起了火苗子,眼见之地,几乎是爆燃而起,转瞬一室火光。

“快走。”白珽拉着她想突围去往门口,可火势之快,整个门口已然沦为火海。

怀秀本想着是杂草,可见她刚才僻开的那一路也燃了起来,即刻想到那些深棕色的尘土,对另外两人道:“别往门口走,怕是我们脚底都沾着什么了。”

“后头也不成。”风庆打量了刚才站的布帘后头亦是燃了起来。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向上跃去,幸的是这义庄陈旧不堪,屋顶四处漏风不严实应该好穿透,不幸的是,风庆一脚就踩塌了一截横梁,幸而一把拉住了怀秀伸来的剑才不至出糗跌下去。

可怀秀这边一施力才觉不对,忽冷忽热地似是药性又要起了,手上也渐渐失了道,只好瞧了眼风庆,让他先行。

风庆也不多言,举剑就用了十成力道捅开了个能过两人的大窟窿,虽说那些纷落的瓦砾碎片是差点扎了他们满头。

“你这是哪找来的愣头。”白珽抹了一把头上的瓦灰,侧头看她,却见她已是一副虚浮不稳的模样,也来不及相问,伸手一拽就由着那破洞出了去。

风庆最先落地,见他们也落定后就奔往后头尚未起火的院子里去寻刚才绑了的人,怀秀被扶着着了地,见着远远奔来的无忧和骏眉,大摆着手以示无碍。

耳边传来白珽的话:“你这是怎么了?”

怀秀轻轻一笑:“畏火,一时没使上力。”

“我信你的鬼话。”白珽知这不是真话,但也没功夫追根究极,扶着她就地坐下,对跑近的无忧就嚷,“你快来看看,不是说病都好了吗。”

无忧连忙俯身诊脉,却被怀秀一挡:“无碍,是药性起了,可有药在身。”

“我这里有。”骏眉从腰间翻出个小布包,“姑娘从铺子里拿了包裹我就一直随身带着些。”

“做得好。”怀秀从那小布包掏出了药丸子送到嘴边,咽了好几下才生生吞下去,险是没被噎住。

“我下次一定把药丸子做小些,你再多咽两口口水,药丸子不比汤剂,见效慢些。”无忧边拍着她的背,边道,“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烧成这样,我们已经让随车来的衙役回去通知人来灭火了,现在可还要做些什么?”

白珽摇头道:“义庄偏僻,无茂林,前有泽地,大约只会烧尽这间屋子。”

“说起因由……”怀秀想到了刚才着火的情景,屈腿拔下只短靴细看,果然是沾着了一层土色似的粉末,四周无人,唯一的明火就是那些蜡烛,可烛火能那样爆燃而起吗。

“是木屑粉。”白珽蹲下身,伸手捻下些粉末在指尖查看,“你这鞋底做了花样所以多沾了些,可见刚才杂草下多是撒着的。”

“木屑粉?可就算燃的是木屑粉,那蜡烛可还有一大截呢,也不见有风势……”怀秀突然想到她飞出的白绸,该不会又是她闯的祸吧。

“是羊脂蜡烛,羊脂遇热化油,木屑粉遇热火爆燃,顷刻间便可烧屋毁迹。”说话的是灰头土脸回来的风庆,“这是杀人庄子处理善后用的招数,后院倒是没撒木粉,不过烟大得呛人,大约人被熏醒了,去时就不在了。”

“普通的绳结是困不住千门中人的,少提醒了师兄一句。”怀秀将鞋穿好站了起来,“至于她为何这么做,我们回金盏居问问她就是了。”

白珽震惊道:“怎么会……”

怀秀回道:“金盏居的布局我一清二楚,一应与南家最好的几家客栈酒楼别无二致,冰井虽是依据盈亏启用,并不是每家一年四季都在用的,但金盏居确实是有的,你想想那具尸体,刑部侍郎失踪多久?何以尸身还能完好不腐?除了冰井,还有别的吗。”

“那你就知道这梨花郡中没有别家有?再说这不是你才……”

白珽话未说完,被怀秀突然出手杀得措手不及,被点中了两处穴道,言不得动不得。

“确实是才怀疑上冰井这一项。”怀秀收回手,继续道,“但我从伊始要师兄盯着的就是寻娘,你是关心则乱,我可没有,想想萧然刚入金盏居就被人围捕的巧合,明知你身处险境,为何还让萧然这个新手去送信,这可不是办什么小事,身边就没有更可靠的人吗?况且她自己不是更为熟悉?后来到了金盏居,我发现那里也没有因萧然的缘故关张,这已经很奇怪了,寻娘却因伙计斗殴去了公堂,她或许是想送人进去护着你,或许还有别的吧,可总有一点,这对救你出来可就是毫无帮助,这些你心中难道没有半分疑惑吗?”

“还有,她来时还先去了一个地方。”风庆附和道,“我不知那是哪里,她戴着幕笠到了院门口,将信送了进去。”

“那劳烦师兄带我去一趟。”怀秀说着,出手解开白珽的穴道,“你该做的是问问她究竟想如何,要如何,反正这周遭颇多泽地,轻功再好,也有要落脚的时候,你大可去看看她有无来过这里的痕迹,若我全盘估错,我亲自给你的好嫂嫂斟茶认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