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步踏出，陈林就来到英雄冢外，身后是墓碑，身前是荒冢。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水声──左边应该有一条河。

右边极远处，似有灯火人烟，像是欲与皓月争辉的萤火虫。

月下，不是黑裤麻衣黑帽子的稻草鬼，而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眉眼间赫然是吴彦祖！

“吴彦祖”，也就是变化后的陈林，才挪两步，就有了新发现。

身前有个小坟包，坟头草已三尺有余，绿油油的。一缕轻烟晃悠悠飘出，似乎是一道“人”影。

现身手段有些像土地公，但是样貌不符，也不是矮冬瓜。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黑色长袍马褂，头戴圆形官帽，帽沿往上折，顶上还坠着根长翎羽。

这会，“人”影逐渐凝实，他扫了扫两边的袖子，合手道：“在下杨秋生，敢问兄台是？”

“陈林。”

“才死没多久吧？”

“……”

穿越变成鬼，算是“死”过了吗？

杨秋生见他沉默，一副很能理解的模样，走近道：“陈兄也许一时半会还接受不能，但过阵子就好了。”

“我刚在坟头，见你在东张西望，就知道你是刚死没多久，才从坟里爬出来的新死鬼。”

“今天可是中元节，也就你这种新生的孤魂野鬼，才会在这晃悠。”

“……”

“去你那坐坐？”杨秋生指着陈林背后的小土包问道。

……

“不大方便。”

虽说入乡要随俗，但也得有个限度吧，上来就串坟？

而且正常来说，坟里不就一口棺材吗？应该是躺不是坐，一口棺材里躺两只鬼，目的还是为了沟通感情？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那去我那里坐坐？”杨秋生表示理解，作出一副邀请状。

他拉着陈林，来到他的小土包前。像是站街的，迫不及待地将客人拉进房里一样。

两人就这么穿了过去。

视线恢复，眼前竟不是棺材，而是一个亮堂堂的房子，不止一层，还有个楼梯通往楼上。

屋子很大，墙壁很白，门窗紧闭，很难想象那么小的土包下面还藏着这么大的房子。客厅里只有桌椅，和一匹摇摆木马，整体布局就透露着两个字：大气！

只是这两个白色小骷髅，是怎么回事？

它们骨骼细小，身高只有陈林的一半，正各拿一根骨刺对着他。

“杨兄？”

“我没有恶意。”杨秋生飘在两个小骷髅后面，“只是因为这片荒冢许久没有诞生新鬼魂，试探下陈兄罢了。”

陈林看着这两小骷髅，不知道它们能试探个什么出来。

杨秋生甩出一团黑气，包裹住小骷髅，它们就双双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陈兄请便，冒犯之处望见谅。”

陈林没在意，来到窗边，伸手想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严丝合缝，都没有窗闩，不知从何下手。

他又摸摸桌子，硬度一般，稍微用力就凹陷，俯身一看：太薄了。

那么大一张桌子，都没有他的指甲盖厚，薄的跟纸一样。

杨秋生见他像是感兴趣，于是解释道：“这些都是阳间烧的，还不错吧。”

他似乎很得意，也来到桌边坐下。

“这还是小玩意，枉死城那里才叫波澜壮阔。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能枉死非好鬼！”

“枉死城？”

“恩，你刚从坟里爬出来，不知道也正常。作为赔罪，我来给你说道说道吧。”

“荒冢旁边有条河，叫忘川，忘川对面就是枉死城。”

“这忘川，鬼物掉进去，就直接魂飞魄散，天灵盖都能给你融掉。”

“只有借子时的摆渡，才能过去。”

“但是那个可恶的老头，规矩多，要价高，我攒这么多年都没攒够钱。”

“整整十扎冥钞！这么些年我才攒了五扎。”

杨秋生一脸气愤，看到陈林不以为意，恨恨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十扎冥钞可是很多的。”

话语间，从凳上飘走，到空中荡来荡去，幽幽的声音陆续传来。

“阳间的人，心甘情愿给你烧的纸钱，才能通阴阳，化作冥币流入你手。而像咱们这种孤魂野鬼，攒点家底可难了，咱们可不会每年都有人孝敬！”

他高来高去，这会更是倒着，像个吊死鬼，挂在陈林面前。

虽是倒立，衣服帽子却一点没乱。

“枉死城实力雄厚，有无数的鬼兵，鬼将，鬼王。而论好玩，那里便是天上人间都比不了，乃是唯一的妙处。只是可惜，忘川难渡啊。”

“咱们孤魂野鬼，想攒冥钞，方法有限。”

“说来陈兄运气不错，在中元节能用上的方法，便是最容易的，让我来帮帮忙吧！”

他眼冒绿光，看着陈林，一脸“我想教你”的样子。

陈林试着去理解：“赚钱？”

“不，是去收钱。”

杨秋生一拉陈林，从坟包飞出，朝远处飘去。

……

“看样貌我比你要大，死的也比你早，就叫你一声陈老弟吧。”

“杨大哥！”

陈林一路也是十分配合，跟在杨秋生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

城墙外。

两鬼来到城门口，陈林有些迟疑，杨秋生则是松开陈林，一只鬼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并招呼着陈林跟上。

城墙上有张牌匾，上面写的是──蓬莱县城。

城门大开，城里处处都是还未燃尽的纸灰。弥漫的烟气，袅袅升入夜空，不知去处。

街上少见活人，破败而萧索。像杨秋生这样飘着的，倒是很多，乌泱泱漫天飞。

杨秋生这里墙上看看，那边屋顶瞧瞧。

在一个拐角处，城墙边的四合院前，他停了下来，招呼道：“过来，就这家，看我的！”

……

“姓杜的，你不会是想现在就下去将他们一剑全砍了吧？”

黑衣青年脚步一顿，手从剑柄上松开：“我下去喝酒。”

“同去，同去。”

“……”

“你怎么不走了？”

“我还要杀鬼，就不喝了。”

“中元节鬼门大开，你小子且收敛一点吧！这里面大多是祭魂，是回来看望后辈的。你仇视鬼物，他们何辜。”

“骂人骂到人家祖宗十八代就已经很缺德了，而你是直接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砍了，你说过分不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