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日轮触及西山，染红如海的霜林，飘浮的云朵在暮风中汹涌变化着形状，狮子，猛虎，蛟龙揉造出来又很快被撕裂扯碎，化作小云点抛在空中。

一片夕阳下，农妇赶着黑色的老牛慢悠悠吃草，早晨出猎的猎户此时归来，孩子们奔向自己的娘，而她们的父亲则靠在门边拿着针线对着妻子，唇齿边一抹笑意。

南阳的一间草庐里，舒凤九放下捧着的书，看着下面昏昏欲睡的三个学生叹了口气：“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收拾收拾脸，江舞你去做饭吧。”

江舞揉揉眼睛站起来：“知道了。”

“老师我抗议！”徐霜儿抬手。

“快点说。”舒凤九按着额头。

徐霜儿指着江舞：“师妹来来回回就只会做那几样菜，别说我老师你也腻了吧。”

“所以说呢？”

“我认为以后让唐师弟来掌勺合适点，男人嘛肯定比我们更擅长，你说呢师傅。”徐霜儿双手摊向唐羽。

“诶，我？”唐羽指了指自己，“我可不会做饭啊。”

“嗯，那就这样决定了。”舒凤九摸着下巴。

喂喂喂，你们听到我说了吗。

“期待你哦，师弟。”徐霜儿抱着葫芦，鼓励的拍了拍唐羽肩膀，推开木门走出去。

这算什么事啊，唐羽头疼的摇摇头，一侧目又与旁边一身红衣的江舞对上了视线。

唐羽心里咯噔一下，猎户飞起的头颅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打死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两个师姐每次通过杀逃犯，拿首级去官府领赏，以此换取粮食。

生平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唐羽那天回来后，吓得发了高烧，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全是血肉横飞，肢体破碎的画面。

“二师姐……有事？”唐羽战战兢兢的问道，江舞正朝自己走过来。

“今晚吃螃蟹，你准备准备。”

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眼见江舞就要转身出去，唐羽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袖，江舞回过头来，唐羽看到和那天在客栈一样，江舞的耳朵又红到了根。

我擦，这姑奶奶不会也要砍我吧？

好像我刚刚抢了她厨子的活儿。

唐羽咽了咽：“额就是听霜儿姐说我发烧那几天是二师姐在照顾我……那啥，谢谢啊。”

“某……某只是顺手为之，师……师弟大……大可不必多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羽感觉江舞整个张脸憋红了。

“那师弟多多保重，后会有期！”抛下这句话，江舞逃也似的夺门而出，留下唐羽在风中凌乱。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唐羽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莫名其妙被别人讨厌还真是没有理由的一件事，就跟莫名其妙喜欢上别人一样。

想起自己从前不堪入目的感情史，唐羽叹息一声，挽起长袍的袖子，开始自己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下厨。

…………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夜色不知不觉中已经降临，山中的人家接连点起了油灯，盏盏光芒像萤火一般亮起，绵延不断的弥漫开来。

“最近江陵城可热闹啊，有个姓武卖炊饼的丈夫和一官人通情，还杀了那卖炊饼的，”徐霜儿双手枕着头，“结果被姓武的妹妹发现了，一刀一咔嚓结果了两人的性命，但她也被流放边塞，此事在坊间传为盛谈。”

“但凡你能把听杂谈志异那份心放在研习上，咳咳，徐霜儿你早就在官衙里混饭吃了。”舒凤九笑道：“不过也好，以你的性子，怕第一天当了县太爷就要抢良家男子，这样想来拜在我门下也算除此一害，咳咳。”

“师傅您就损我吧，现在进城越来越难了，指不定哪天徒儿下山就被当成匪人砍了脑袋。”

舒凤九吐出了烟雾：“若真的寻了个这种荒唐死法，你也不必和别人说是我的学生。”顿了顿，她抬起头：“为师听说皇帝的青鹰骑到了杭州。”

“的确如此。”徐霜儿翻身坐起来：“领军的是当朝四柱国之一楼念雌，而楚河王亦不是泛泛之辈，听说前几日两军在杭州城下对持，互有死伤。”

“楼念雌，老身对她还有一些了解，虽身为宦官却也有虎狼之勇，可当将才。”

“将才……”徐霜儿来了兴趣：“那师傅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才啊？”

“你？”舒凤九放下了长杆烟斗，缓缓道：“身临死境，一腔孤勇，是为兵才；赤胆骁勇，领兵有方，是为将才，这样算来你是兵才，而江舞在你之上可为一方名将。”

“太离谱了吧，就她也能当将军？”

徐霜儿忿忿不平的看着门边在擦刀的江舞，结果挨了江舞一记白眼。

“那您再说，唐师弟又算什么？”

“哈哈。”舒凤九笑道：“御军在心，谋而后动，一瞬之间成王败寇，当为帅才！”

“您偏心的也太明显了！”徐霜儿吐了吐舌头，往舒凤九位置靠过去点：“不过话说，四柱国楼念雌和六皇女楚河王，师傅您觉得谁最后会赢？”

“楚河王。”

“为什么。”

“戥的天下已岌岌可危，我只能说楚河王暂时握住了大势，势在必行，楼念雌不是对手，不过想挫败楼念雌和青鹰骑也绝非易事。”舒凤九竖起食指：“楚河王那八万人马，怕是要去其二三了。”

屋内人的说话声还在断断续续，外面早已一片漆黑，等到明月高悬挂，夜风拂山岗，三人眼巴巴的看着唐羽忙活了一整个晚上，终于端了饭菜上来。

“先声明啊，这是我第一次做饭，难吃不能怪我！”唐羽脸上挂了晶莹的汗水，披头散发的狼狈。

“放心吧，再难吃师姐也会吃完的，完全不用担心！”徐霜儿拍胸口说道，一时间此起彼伏看得唐羽眼花缭乱。

还真的比他的头大！

“那我揭开盖了。”唐羽看了看十分期待的三人，迅速揭开了盖子。

“第一口是我的，我先尝尝！”徐霜儿下手为强。

“住口你这孽障，第一口你把握不住，让为师来！”

“不好，被师傅抢先了。”

三人一拥而上，舒凤九直接给两个徒儿一人一个脑瓜蹦，弹得两人晕头转向。

“汝之弱，尚不能敌吾，还是多修练修练吧。”

舒凤九笑容可掬，她得意洋洋的用筷子伸向螃蟹。

咔！

螃蟹一下子钳住了筷子。

舒凤九：……

徐霜儿：……

江舞：……

“额，好像没有煮熟啊……”唐羽心虚的往后退一步，面对三人灼灼的目光他又站了出来：“放心，我早就料到有这种情况，特意把螃蟹分了两份来做，这是另一份，我可是加足了火，一定熟了的。”

唐羽志在必得的端出一口大锅，“这个没熟我誓不为人！”

三人重新磨刀霍霍，一拥上前。

片刻过后，徐霜儿皱着眉头：“小师弟，你怎么把烧完的炭火也放进去了。”她夹出一块像是煤渣一样的东西。

“没有啊，”唐羽落落大方：“这个就是螃蟹。”

徐霜儿：……

江舞：……

“霜儿啊，”舒凤九颤抖着点了烟，整个人仿佛老了很多。

她语重心长的说：“以后下厨的工作还是交给你师妹吧，为师我肠胃不好，想吃点软的。”

“那我呢师傅，我好像喜欢上做饭了。”唐羽眼里亮晶晶。

“你？咳咳，君子远庖厨，以后你尽量离厨房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