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越冷静越觉得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
志安曾经那么支持过自己,自己再也不能伤害他了。
就这样茫然地站了好一会儿。
那一天,宋满再也没有看到知树。
宋满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志安自己见过知树。
但是,考虑到不说会暴露的情况,只好说了。
“志安。”
“哦,工作结束了吗?”
“嗯。”
“好像很沉啊。”
一打电话过去,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志安很快就被抓住了。
“患者死了吗?”
志安总是担心地说。
“没有,我有话要说。”
宋满把志安叫到咖啡厅。
平时都是在家里见面,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如果不是在别人在场的地方,他是无法冷静地说话的。
“久等了。”
志安比自己晚来了五分钟。
他好像也刚下班。
和宋满一样点了咖啡,“然后呢?”盯着她。
“……嗯,那个……”
宋满感到莫名的出汗。
心脏开始怦怦直跳,听不见自己的话。
“其实……知树……”
志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会是回来了吧?”
宋满微微点头。
“然后呢?说了吗?”
志安探出身子。
“只做工作中必要的事。”
“为什么……”
志安咬住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或许应该把之前的事情问清楚才对。
因为自己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但是……
“知树,同事告诉我,他接受了医疗失误的冤案……”
“啊,是那件事啊。”
“你知道?”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前不久,我收到了幸惠的短信。”
幸惠?
“我和她喝酒的时候交换过电话地址,但她真的发来短信我还是第一次,吓了我一跳……”
志安伸手去拿咖啡,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咖啡。
“有个叫知树的医生从名古屋来她的医院,问他是不是小满未婚夫。”
“是吗?”
真没想到,知树竟然在幸惠的医院工作。
或许……不久前在我的房间里收到的邮件?
当时志安的样子很奇怪。
“可是,你什么消息都没有,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进展不顺利呢。”
幸惠现在也是用邮件联系的关系。
但是,相信知树会回来的我,没有告诉他。
“知树在医院吗?”
“大概……”
虽然已经过了工作时间,但有个患者有点担心。
“走吧。”
“去哪里?”
“知树那里。”
宋满强烈地摇头抵抗。
但志安拉着宋满的手,走出了咖啡店。
“不要……”
“我不讨厌你,我要让你理解小满的痛苦。在此基础,我要重新得到小满。”
面对目光锐利、表情严肃的志安,宋满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坐了志安的车。
“小满,你不用客气,随你的便。”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硬,很有男子气概。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也许直到最后都没有拥抱自己。
宋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抬头看了看天空,闪烁的星星让她很难受。
到了医院,志安急匆匆地往前走。
他那坦然的姿态,仿佛在嘲笑踌躇的自己,让自己感受到他的坚强。
但是,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虽然知道知树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希望他能告诉自己。
如果是未婚夫的话,自己想和他共享痛苦,尽一份力。
“志安,我……”
正想拦住走在前面的志安,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好久不见啊。”
志安视线所及之处,是知树。
他已经脱下白大褂,也许是要回去了。
“啊。”
知树冷淡的回答,已经没有了当时温柔的模样。
“你过来一下。”
志安感到愤怒。
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氛围,胸口像要撕裂一样痛。
知树瞬间看了宋满一眼,又马移开。
被这种样子所伤,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来到医院后面,志安停下脚步。
然后……
“知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突然问得很直接。
“没跟你联系,不好意思。”
我们的知树回来了?
一瞬间,宋满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吗?小满身有什么吗?”
志安更急了,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宋满,说道。
知树咬住嘴唇,视线在空中飘舞。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让你担心了。不过今后作为同事,想请教很多。”
这种话……不想听,不想听。
我不想听。
“你……小满是怎么想的?”
宋满忍不住低下头,志安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震动着空气。
然后……“扑通”一声闷响。
“志安,住手……”
志安僵硬的拳头抓住知树的脸颊。
这还不算完,志安又抓住知树的衣襟,再次举起手。
“不要……不要。”
“小满,放开我。”
拼命从后面按住志安的身体。
“不要!”
宋满的眼泪在志安的衬衫留下了污点。
“知树,快走……求你了,快走!”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让志安放松下来。
宋满再也不会做梦了。
因为自己不希望有医生和护士的关系。
知树一脸痛苦地离开了他们。
“可恶!”
志安喘着粗气。
但是,自己一直抱着他,他的呼吸就平静下来了。
“小满……”
志安注意到宋满把脸靠在他高大的后背,默默地流着泪,慢慢地转过身,抱住了宋满。
“我会让你幸福的。”
那简直就是求婚。
然后,宋满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
在回程的车,志安一言不发。
明明可以责备牵着他的手的宋满,被旧情人如此动摇。
那一天,宋满觉得自己可以被志安抱在怀里,就等于把对知树的感情完全盖了盖子。
然而,在见到知树的瞬间,她却脆弱地崩溃了。
“到啦?”
“嗯,谢谢你送我。”
宋满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对志安挤出笑容,他却一脸严肃。
“我可以去房间吗?”
“……嗯。”
宋满被他的话拯救了。
一个人要疯了。
“咖啡可以吗?”
“不,不需要。”
他和往常一样,在固定的位置盘腿而坐,他的后背似乎在颤抖。
“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坐在他身边。
“我最差劲了。”
被低着头挤出声音的他吓了一跳。
最差的明明是我。
“为什么?绝对没有这种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摇摇头。
“幸惠给我发了短信,我才知道知树被冤了。但是,我没能告诉小满。”
那是因为你觉得我会痛苦吧?
“你是担心我吧?别放在心。”
“不是,不是。”
他终于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宋满。
“要是知道知树的事,小满会不会跑去找他呢……我没有自信。”
志安总是一笑而过,他的内心却在剧烈地动摇。
直到最后都没有拥抱自己的那一天。
他到底有多痛苦啊。
“而且,不管小满多么希望知树当医生,我都不希望他再回到高山来。”
他的忏悔非常痛苦。
但是,把他逼到绝境的是自己。
“对不起,志安。”
“小满不需要道歉。”
他握着宋满颤抖的手。
“我只是一味地依赖志安……我还以为忘了知树呢。可是……”
决定和他交往的山王祭那天。
他对宋满说:“我无所谓。只要小满的伤能被我治愈,即使你心中还有知树的残影。”
但是,一定很痛苦。
他已经竭尽全力想要喜欢志安,实际,他已经成了无可替代的人。
尽管如此,却无论如何也赶不走知树。
“你再撒娇一点,哭着喊着吧。我不想看到逞强的小满树。”
他拉着宋满的手腕,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现在就让我哭吧。
每当宋满开始呜咽,志安就像哄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头发。
“我和知树的区别一定就在这里吧。”
宋满把他抱在怀里,倾听他的话。
“只要小满一哭,我就会想尽办法逗她笑。但是知树……从来没有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地让她接受状况,不断地鼓励小满。”
紧紧握住志安的衬衫。
正如他所说。
不过,宋满也很感谢让自己开心的志安。
“我也不再敷衍了。小满,你不用再勉强自己笑了。”
他慢慢地放开宋满,用手包住宋满的脸颊。
“小满。”
宋满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温柔的脸。
“跟我一起慢慢走吧。”
“……嗯。”
然后重叠在一起的嘴唇,是至今为止最热烈的。
那天,他在狭窄的床抱着宋满睡着了。
志安那整齐划一的心跳声,让宋满感到安心。
就算知树回来了,也要和志安一起活下去。
即使知树发生了痛苦的事情,治愈它的也不是自己。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今天知树突然出现,让宋满很吃惊,她只是慌乱了。
没关系。我爱志安。
宋满像念咒一样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闭了眼睛。
志安肯定希望自己辞职。
但是,宋满也知道,自己觉得护士这份工作很有意义,所以拼命努力。
“随时打电话。”
“嗯,谢谢。”
宋满用保鲜剂冷却了有点肿的眼睛。
昨天自己的人生告一段落了。
只是从今天开始重新开始。
“早好。”
一进护士站,“啊,来了!”前辈拉着宋满的胳膊。
“怎么了?”
“胜野不会离开老师吗?”
“是胜野女士吗?”
检查数值恶化的胜野女士三天前再次入院。
在前辈的催促下,宋满来到病房,发现抓着自己的是知树。
在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但是,宋满重新打起精神。
要想作为护士在这里生存下去,只有克服困难。
“和老师聊天很开心。”
胜野笑眯眯地说。
“不,我也是。不过,我们的工作是治病,我们希望胜野女士能早点出院,这很矛盾吧?”
知树态度温和,散发出温柔的气场。
“嗯,你说的和宋小姐一样啊。”
“你是宋护士吗?”
知树一叫自己的名字,宋满的胸口就会一阵疼痛。
“是啊。啊,你说的话……”
“胜野女士,早好。”
宋满尽量不看知树的脸,试图摆脱。
但是……
“宋小姐,你真是个很好的护士啊。啊,但是你不能动手哦。宋小姐有一个一直在等着你的人。”
宋满吃惊地看着知树。
知树也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到底是多少秒呢?
视线交缠,无法移开。
“真讨厌,胜野女士,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勉强挤出的尴尬笑容,对知树适用吗?
“骗人。你最近不是还在说那个人吗?”
胜野流着泪讲丈夫的事,宋满无法说谎,就把知树的事也告诉了她。
不过,自从和志安交往后,她一次也没说过。
“不是的,是胜野女士误会了。”
“啊,你不是跟我说过樱花开的时候,宫川散落着樱花的花瓣吗?”
不能见面前的最后一封邮件,是一张散落在宫川的樱花花瓣的风景照。
但是,他并没有提到知树。
“我说过樱花的事……”
“那时的宋小姐,长得很温柔,一定有和他的回忆。”
胜野女士的洞察力,是在漫长的人生路培养出来的吧。
害怕得不敢看知树的脸。
“没有的事。医生,我现在要去门诊,下次请您再给我讲吧。”
知树假装为胜野女士把脉,轻轻鞠了一躬,走出病房。
宋满一定是必须测量脉搏的人。
宋满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知树。
“没问题吧,交接结束后会来验温的。”
宋满没看胜野女士的眼睛,低下头,走出病房。
门诊结束后,知树也来到病房。
“宋小姐。”
“是的。”
正在检查病历的知树突然叫自己。
“是胜野女士的检查订单。”
“是的。”
每次都很紧张的宋满,看都不看他的眼睛,接了过去,微微低下了头。
“啊,还有……你好像总是陪胜野女士说话,谢谢你。”
“什么?”
没有一个老师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病由心生,这话一点也不假。让患者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也是我们的工作。”
知树一边检查另一份病历,一边淡淡地说。
“是的。”
那一瞬间,宋满第一次觉得能和他再会真是太好了。
他一定越来越接近从小就设定的医生的目标了。
在老年人较多的地区,如何更好地迎接临终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孤独是最大的敌人。
他一直说,要成为一名在提供高质量医疗服务的同时,尽可能贴近患者心灵的医生。
他确实在爬那个楼梯。
这样就可以了。
我们前进的道路,今后虽然不会有交集,但目标是相同的。
如果能建立这样的关系,一定很幸福。
宋满决定这么想。
又过了几天。
胜野平安出院了。
检查的数值稳定下来了,主治医生知树也通过和胜野女士的交谈,意识到精神的疲惫导致了病情的恶化。
“胜野女士,重要的是要按时吃药。如果不想吃药了,请马就诊或打电话。”
听了知树的劝说,胜野点点头,感觉比前任老师对知树敞开了心扉。
这是因为知树一直在忙里偷闲,尽量倾听胜野的诉说。
还有,胜野女士以前只说了句“吃点药”就回去了,现在去看医生。听到让宋满打电话,自己的表情好像变得明朗了。
也许只要我们随时伸出手,他们就会理解。
“知树医生,患者并不是一个人。如果深入调查的话,就忙不过来了。”
总是被师长这样说的知树,也只是说了声“对不起”,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知树觉得自己的祖母最后在医院里很寂寞,而他所追求的医疗就是这里。
在出院这一好消息的背后,当然也有患者去世。
那天,病情急剧恶化的是一名晚期癌症患者。
“宋小姐,请把家人叫来。”
诊断后的知树表情平静地说道。
她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了吧。
宋满马联系了家人,他们赶了过来。
“很遗憾,我的心脏已经衰竭了,不能再维持生命了。”
被知树的话垂头丧气的那个女孩,开始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抗癌剂不是有效吗?”
“很有效,但是病情比这个更严重了。”
抗癌剂不能治愈所有癌症。
如果没有使用抗癌剂,这位患者也不会活到今天。
“请救救我!”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知树低着头,声音似乎在颤抖。
医疗失误确实也与抗癌剂有关。
无论经历过多少人的死亡,都不会习惯。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特别痛苦。
更何况,他有抗癌剂的创伤,肯定更痛苦。
那个患者在三小时后去世了。
看门的是知树。
宋满对死者进行了死后处理,向死者家属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病房。
眼睛不由自主地寻找着知树。
他没事吧?
回到护士站也不见他的身影。
“宋小姐,辛苦了。虽然来晚了,你先去吃饭吧。”
“是的。”
看了看表,已经十点了。
能吃就好了,不过现在比这个……
知树在哪里?
若无其事地往外头看,也找不到。
难道说……
宋满朝屋顶走去。
可以俯瞰宫川的屋顶,是最适合松一口气的地方。
“知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