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北侯府,一生戎马护卫边戍,哪怕如今侯门突变,无一幸免,但当今皇帝依旧暗中派人看守。如若不是父亲怕他们兄妹引祸上身,也不会告知提醒。让他们远离这是非之地。
毕竟故人已逝。
今日却是这两年来,自己第一次站在这个曾经视为第二个家的地方。再次回首,却仿佛窗间过马、沧海桑田。
“兄长?”红衣女子小心的跟在自家兄长的身后,这两年间她有无数次想来看看这个她曾经常常来过的地方,可是每次看着空无人烟的巷子,始终没有勇气踏足。
原来,这里已经变成这样了!
许是感觉到背后目光如针芒一样,封璃雀转过头,轻松地笑道:“我只是一个过往的商人,来看一看曾经名动三国的沐北侯府而已,而当今陛下英明治世,想必不会和我这无名之辈一般见识。况且我只是将两位拉来做个陪同,毕竟现在这里万人空巷、白骨深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实在不敢一个人踏足这里。正好相邀两位陪同,就当抵今日两位的酒钱而已,想必两位不会这般小气吧?”
钟狄秋看向台前的少年,许是此处冤魂太多,总是阴沉一般的死寂,看对方虽露着不知真假的笑容,却仿佛真的可以温暖人心一样。
而他刚刚说的那些话,看似是说给他们兄妹二人听的,可仔细分辨,总感觉有一丝为他们脱嫌的意味。难不成,他知道这里有人看守着。
看着两人也跟了上来,封璃雀继续往里走着。她可不是早知道这里有人守着,她也没钱去买消息。她也只是略微猜测,毕竟东里垣那样的人,他一向多疑,哪怕真以为自己不幸死了,可是还有一个茯苓在外。而只怕如今他会以为藏宝图和号云令都在茯苓的手上,所以定会在此守株待兔。
走进内院,处处荒草重生,不由道:“荒草凄凄,跟那些荒废的宅院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钟楚云准备出口反驳,却被自家兄长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不由撇嘴,今日兄长感觉特别的凶,也异常的严肃。
封璃雀假意的在里面溜达了一圈,最后弯腰捶了捶腿,低头的瞬间探了一眼远处的屋顶,果然还跟着。
“哎呀,我腿走的太酸了,两位陪我进去歇息片刻再回去吧!”
不给钟狄秋拒绝的机会,封璃雀直接进了较近的一间屋子。钟狄秋扫了一眼,不知这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走到了苏弄月未出嫁前的闺房里。
封璃雀站在窗户向外看去,躲在那的身影不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果然派人跟着我!
钟狄秋看着天色不早,也不想和这人继续兜着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月兄打的什么主意,怕不是真正的想参观这沐北侯府吧?”
进入房间内的封璃雀神色一改之前的随意,眉宇间多了几分肃重,静静地摸着房间内的每一处,并不着急回答钟狄秋的问题。
进入内间,有一扇垂珠帘的拱门,走进去,是一处沉寂许久的湖泊,百米内的亭子黯然孤立,仿佛还在等着那美丽的佳人回来坐在那巧笑叹息。
“看这如今蛛丝雕结,面目全非的样子,却也不难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从小过着怎样被宠爱的生活。”
钟家兄妹闻言,面露忧色!沐北侯府嫡女的房间,从小万千宠爱加身,这房间内的每一处装饰,都是她的兄长亲手安排。整个淮林都城,找不到第二间这样的屋子。
就连这处小湖,也是花费了不少钱力人力打造而成。而这里,他们,却是再熟悉不过。
如今故地重游,旧景如斯,而故人不在,经年如梦。
钟楚云的眼中氤氲,不想再看下去,骄傲的转过身,大步转了出去。
“小云儿!”一声呼唤,仿佛直击红衣女子的灵魂,恍若隔世。
先前的那一声“钟二”虽让人惊讶,却不及这一声“小云儿”更让人惊惧。
而此时的封璃雀嫣然一笑,看了看不远处的钟秋秋。抬手将束发的发带牵扯向下,如瀑般的青丝一下子散落开来。
钟楚云还未踏远的绣足被眼前一幕惊的回了头。
“你——你——你怎么变成女的了?”钟楚云走上前,前后查探着。
封璃雀看着她的样子:“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
钟狄秋一把将自己妹妹拉过去,更是警备的看着封璃雀。
“你为何会唤她小云儿?”
封璃雀不答反问:“怎么?这样称呼有何不妥吗?”
钟楚云低下头:“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是啊!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钟狄秋上前一步,拉过自家妹妹的手,“姑娘今日费劲心思将我们兄妹诓骗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的是想一睹这沐北侯府昔日的荣光,那如今你也瞧了,这里只不过是一片故墟而已!”
封璃雀笑笑,“我只不过是代替一位故人回来看一眼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而已,顺便再取一样东西,既然两位不想做陪,那我便也不在勉强。待我取了东西,便离开吧!”
两人闻言,皆为一惊,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更是被女子下一个动作惊得灵魂未定。
封璃雀一个旋转,借由柱子,双足一蹬,便跃上了亭梁。下来之时,手上拿着一个红色楠木盒。
上面尘网灰灰,哪里还有当时模样。
“你怎么知道这个?”钟楚云上前一把抢过盒子,这是她们的东西!
封璃雀也不恼,淡淡说道:“你可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我自是知道”
“里面装的是一个明黄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个云字,如今怕是已经脱了色。还有一个草蟋蟀和一把金铜匕首。那匕首的护鞘是赤金色,刻有金丝镂空纹。”
钟楚云看着盒子内沉睡的旧物,双手一一拿起细看。
罗帕已旧,蟋蟀已老,而这匕首也已光泽不再。
可是这些却都和这女子所说,皆都无二!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而一旁的钟狄秋相比自己妹妹的反应,倒是冷静许多:“她在哪里?”
“已经死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临死之托”
“她——如何死的?”
封璃雀转过身:“坠崖”
“你和她什么关系?”
“不幸之人同落天涯而已”
“她可有说些什么”
“将死之人,能有什么话”封璃雀转过身,从女子手中拿过盒子,准备离开。
可是钟楚云死死的抓紧,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这是苏姐姐的,你不能带走”
“松手”
封璃雀语气的转变,吓的对方手不自觉的手指微松,封璃雀借机拿过木盒。
“这是当年我们三个的结拜信物”钟楚云看对方停驻的背影,接着道:“我们三个,学着古时的桃园三结义,拜了兄妹后,将自己的贴身物品放于这个木匣中,说当一辈子的家人的。”钟楚云努力忍者,不让自己眼泪滴下来,可是她真的好想哭,好想再见一见那个什么万般宠她护她的苏姐姐。
一直满怀戒备的钟狄秋,此刻颓败的坐在一旁。
他看着女子的身影,回忆着不过片刻的事情。怎么感觉时间过的比这两年还要更长。
从进入醉风楼开始,直到现在,每一步都在这位姑娘的算计之中,但凡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都知道,‘蒹葭’是他们兄妹的,不会随意坐在那个位置,而这个人,不但正大光明的坐了,还借此做了东道主,给他们兄妹摆了一道。
而刚刚看似杂乱无章的到处乱逛,其实却比他们更为熟悉这个沐北侯府内的一切方向。
她一个外地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就算曾经和她见过一面,也不该知道的这么详细。而这里,看似园林湖泊,却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这里是整个沐北侯府的深处,只进不出,所以皇帝的人也不会进到这里面来。
是以,现在这里,就他们三个人!
“那一年是她的十岁生辰,可是我和哥哥两个不仅等到宴席结束了才来,而且还空着手。当时为了她开心,一向不愿喊她姐姐的哥哥,居然破天荒的叫了,而且还趁机要求我们一起学那桃园结义一般,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而这件事情,连彼此的亲人都不知,外人也只道是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节,才会如此亲昵。
封璃雀抿了抿嘴,冷静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一只小手怯怯地拉住封璃雀的衣摆,顺势望去,只见女子依旧低着头,不说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