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封璃雀看着对方的神情，不忍再冷言相对。心口仿佛有千斤重的坠物压着，极度的不舒服。她看向钟狄秋，希望他能将自己妹妹拉走，可是看样子他却并没有那个意思。

罢了，既如此，若是不说个清楚，今日怕是她连这个亭子都出不去！

封璃雀轻轻地将钟楚云的手从自己的衣摆上拉走，轻轻地道“我有一个故事，不知君，可愿听否？”

而此时，苏弄月的闺房中，有两抹修长的身影，在静静地看向亭子那处。

天瑞五年十二月年关日，那是阖家欢庆，举国喜的日子。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传来胡兵突袭渭州城的紧急军报，而当今陛下连下两道御令命令沐北军即刻前往边城，驱逐胡虏。当时皇后娘娘领了御旨可以回家一同庆祝，谁知轿辇还未至沐北侯府，便看着一身戎装的父兄，英挺的站在门前，等着和他们的女儿妹妹最最后的告别。

当时的皇后娘娘心里纵有千万般不舍，可是外敌入侵，那是大事，也只能忍住女子的柔肠心思。

她端起酒杯，敬父兄，敬将士！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皇后娘娘看着大军出行的队伍，心里只恨道此生之遗憾，便是未能同父兄一起上阵杀敌。

而当夜，因胡兵突袭而要临时披甲的将士又何止皇后娘娘的父兄二人。那从平戎巷一直排到城门口的百姓，哪一个不是含着担忧与不舍，却还是拼命忍者眼泪在相送。

可他们在相送的同时，也在祈祷他们可以平安归来。

封璃雀回忆起当夜的情景，想起父兄，拼命地忍住自己想落泪的冲动。她接着道：

“可是谁曾想，此一去，那滚滚黄尘便是遥遥英雄冢啊！”

封璃雀面对着前方死寂般的湖水，伸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而房间里的男子，目光从始终未从封璃雀的身上挪开。

一旁的钟楚云早已泪流满面，而钟狄秋虽未落泪，却是眼睛通红。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钟狄秋问道。

封璃雀并没有直接回复他的问题，只是笑道：“后面的故事你还听吗？”

“哥哥你别打岔！”

钟狄秋便不做声，封璃雀继续讲了起来。“沐北侯府不愧是世代征战沙场的将领，不出一月，便传回了大捷的讯息，当夜全军准备班师回朝，谁料想已经逃走的胡兵不知是如何进了渭城，还烧了粮库，杀了马匹。整个渭城一下子变得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气氛一下子变得肃穆，仿佛他们此刻并不是在一所已经废旧的院子中，而是置身于渭城，感受着当时的那种纷乱的样子。

“很快，那一小支胡兵便被逮住，可是已经撤兵的大批人马早已卷土重来，而此时，渭城无马也无粮，根本无法应战。”

“那后来怎么办的呢？”钟楚云担忧的问着。

钟狄秋道：“守城，等待援兵救援。”

封璃雀点点头，“没错，周边小城若是快马加鞭，两三便也能赶到，可是，他们居然守了五天的城，也没有等来一个援兵。”

“可是当时陛下命人在周边搜集物资前去应援了啊？”

封璃雀冷笑一声，“是啊！既然去应援了，可是为什么在渭州守城的将领一粒米、一匹马都没有瞧见呢”

“不可能，当时去的官员乃是当今的太傅，他是随同周边官员一同将马匹和粮食送进渭州城的！”

“什么？”封璃雀一惊“当时去送粮的里面有当今的太傅？”

“有什么关系吗？”钟楚云茫然的问着。

钟狄秋也很好奇，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没什么关系，只是之前没听说过太傅大人也在运粮人之中”

“那时的太傅还不是太傅呢？也就是那次运粮之后，陛下才让这位太傅大人入朝为官的。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那后来呢，在渭州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所知道的就和外面所传的是一样的了，说是沐北侯父子献城，欲带沐北军入胡人大帐，却在当夜，被胡人趁机下药，他们父子被当成求和礼送回淮林，并书一封，说在年关时入侵也是苏家父子事先和他们商量好，中间再断其粮马，让朝廷补给，好从中牟利，另一方面，再将渭州让出，胡兵再给予丰厚报酬。”

“那沐北军呢？”为什么回来的只有寥寥数人？

“有战死的，有不降被杀死的”还有的，在大军即将返程的那天，父兄便让他们离开了。而离开的那一批，才是真正的沐北军。哪怕是父兄罹难，他们都没回来，只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接到号云令的召回。服从命令，是父亲当时和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

而东里垣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他什么也没得到。

封璃雀突然间不想再往下说了，站起身，掸了掸衣袖，转身出亭。

“哎，没了吗？”钟楚云追问着。

“今日我累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有气无力的声音，能听出来说话者的疲惫。

钟楚云看着女子落寞的背影，一声“阿月姐姐”唤住了封璃雀的步伐。

此刻的封璃雀很想和他们相认，可是这世间虽都是些新奇百怪之事，可是却让人死而复生之事，始终是一个怪诞。况且，她并不想将他们两裹入这腥风血雨之中。

封璃雀回头笑笑：“小云儿这么好哄，不过一个故事，你就唤我姐姐了，不过你可唤错了，我年纪可是比你小哦！”

钟狄秋站起身“你当真不是她？”

“谁？我只是我！”说完封璃雀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商修言看着对面青丝及腰的姑娘向自己慢慢走来，平静的眼神早已没了往日的戏谑。关切的问道：“结束了？”

封璃雀点了点头。

商修言伸出手从封璃雀耳边穿了过去，将她脑后披散的头发轻轻挽起。

与此同时，亭子里的两兄妹也走了出来，当看清不远处的两名男子时，不由一惊。

出了平戎巷，两边街道灯火通明，钟家兄妹两人缓慢的走在街道之上。突然钟楚云一个反身，却被自家兄长及时拉住。

“你现在回去，也找不到她。”

钟楚云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道：“那我去小殿下那边，他们现在一定还在一起！”

“小妹”

钟狄秋的声音有点大，惊得钟楚云立马安静了下来。

一瞬间，钟楚云忍了许久的眼泪仿佛决堤了一般：“哥哥，我感觉她就是阿月姐姐，虽然年纪不对、身型不对、样子也不对！可是她给我的感觉就是阿月姐姐”

钟狄秋伸手搂住自家妹妹，一边安慰着一边看向刚刚自己走过的地方“她不是！她如果是的话，不会不认我们的。”

就这样，钟狄秋等着自家妹妹情绪平稳了之后，方才回家。

而一旁的角落里，封璃雀颤抖着肩膀，看向远方消失的背影。

“她真的不是吗？”

“不是”

其实，从她将那木匣取下来时，他就猜到了。只是他怕是黄粱一梦。

“可是木匣的事情我还没问她呢？”

“以后会还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