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公子,咱家跟你说的这些话可都记清楚了?”王振笑呵呵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皇上待会儿要是问起来,咱俩可别说出了岔子。”
“诶,王公公,都记下了。”纪凌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却纳罕不已:说实话,他真的没有想到王振竟然会主动提出劝朱祁镇撤军的建议。
不过王振此番说得倒是言辞恳切,什么瓦剌有所埋伏,大军准备不足,近来天气异常等等,反正当初坚定的“主战派”王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现在只想着怎么劝说朱祁镇撤军了。
纪凌当然是乐得如此,因为他也觉得朱祁镇的这一军事行动太过冒险,加上他在仔细询问过石亨阳和口大战的概况后,更加确定瓦剌此次是有备而来,绝对不容易对付,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撤军比较好,毕竟朱祁镇的军事指挥能力实在堪忧,不如让郭登、杨洪等人单独打一个漂亮的防守战,也省得受朱祁镇掣肘。
“成,那咱们就进去吧!”王振话音未落,便听得里间的朱祁镇喊道,“先生,朕都收拾好了,你刚才是说有什么事儿?”
“诶,老奴来了”王振应了一声,便带着纪凌走了进去,而那些伺候朱祁镇梳洗的人则在行过礼后,就赶忙退了出去。
“先生,一应物事儿可都备齐?”朱祁镇端起茶杯,用手指蘸些茶水,尔后往额头上点了点,“朕准备就这几日与瓦剌决战了。”
“陛下”王振下意识地与纪凌对视一眼,尔后有些犹豫地说道,“老奴想着陛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嗯?考虑什么?”朱祁镇放下茶杯,眼神顿时变得清明起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得,自己当初种下的苦果,现在就算长出来坨屎,也得闭着眼睛吃下去!于是王振露出一脸苦相,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陛下,瓦剌于大同以北设了埋伏,如若大军轻进,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啊!况且连日阴雨,士气益显低落,老奴认为不宜轻开战端!”
“先生怎么说出了这等话”朱祁镇的语气中倒没有什么责怪意味,只是那眉头紧皱的样子却让王振和纪凌心中咯噔一下,“朕还想着两日之后便要出兵呢。”
王振听见朱祁镇这样说,不由得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怪老奴,是老奴考虑不周,轻敌不察,以至于让陛下如此犯难”
“好了,先生,您不必如此”朱祁镇拉了一下王振,接着长舒了一口气,“郭登和刘安是怎么说的?那些武将又都是怎么建议的?”
“他们他们倒是并不怯战,只是觉得不宜与瓦剌正面交锋”王振小心观察着朱祁镇的表情,尔后朝纪凌使了个眼色,“他们说的好多话,纪公子也觉得挺在理。”
嗬!王振你这个王八蛋!转折得还挺自然!纪凌在心中骂了王振几句,尔后朝朱祁镇躬身答道,“陛下,成国公、广宁伯他们有些看法倒是与臣类似”
王振一听纪凌这开头,就不由得在心中暗笑两声:这小子就是有心眼儿,一上来就知道得先拉上几个垫背的,够坏,我喜欢
“瓦剌此番南下,集结了大量久经战阵的骑兵,足与我三大营相抗”纪凌此时也在瞄着朱祁镇的神色,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而且他们提前熟悉了地形,咱们的大军不能仗着人数多,就在后面一味猛追,最好还是能够找到有利于我军开战的地方”
王振听着纪凌这样说,不禁有些着急:不是说好了劝皇上退兵吗?你怎么又给皇上提如何开战的建议了?
不过还没等王振开口,纪凌便话锋一转道,“不过这终究是下策,最好的办法还是能够耗其兵,削其势,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咱们的大军避免与瓦剌正面接触,就让他一直待在野外,那么他们攻城而不得,欲寻决战而不可,久而久之必定是士气低迷,等到那时候我们再出奇兵给其致命一击,战局估计就稳了。”
朱祁镇听纪凌分析得确实很有道理,因此不由得点了点头,可紧接着便转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等着?任其在外面嚣张?朕终究觉得憋屈了一些。”
“陛下,并非如此,如若大军贸然出击,岂不是正中瓦剌人下怀?像这般遂了他们的心意,最后才会觉得憋屈呢!”纪凌说着,便一拱手道,“陛下圣明,万不能中小人之计!”
纪凌这就算是给朱祁镇台阶下了,而朱祁镇也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很对,不过那些文臣是怎么看的?”
纪凌不敢轻易回答朱祁镇的这个问询,因为王振事先交代过,千万不要提及文臣的态度。
之前一帮文臣极力劝谏朱祁镇撤军,朱祁镇心中早就烦躁不已,如若此时再拿文臣的态度来压朱祁镇,只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不得不说王振看人还是很准的,而且他深谙弄巧成拙、适得其反的道理,因此赶忙在一旁抢着答道,“陛下,那帮文臣的看法算得了什么?他们又不懂兵事,关键还是那些武将的看法啊!”
“嗯,这话倒是没错,说到底朕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聒噪而屈服。”朱祁镇还是好面子,之所以强调这点,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就算朕今日撤军,那也是为大军胜败考虑,而和那些无意义的纠缠没有关系!”
“陛下说得没错,咱们不过是想让将士们好好歇息一下罢了。”王振见状,忙在一旁帮腔,“这次劳师远征确实有些失策,再加上一路上风雨不绝,那些兵将们的士气也就提不上去了”
王振说着,便又暗中朝纪凌甩了甩袖子,示意他也多说两句,没想到就在此时,忽得一阵急雨倾下,直打在窗上啪啪作响。
于是纪凌便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尔后朝朱祁镇笑道,“陛下,又下雨了,注意多添两件衣服。”
可朱祁镇却只是摇了摇头,尔后叹息一声道,“或许这真的就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