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二十三,辰时。
肃州附近的几个军镇都依照预期的命令接连出兵了,三路出塞烧荒的队伍将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放火。
这是个技术活,一旦不留神,秋冬两季刮着的西北风就会把熊熊烈火烧到自己人身上来。
“现在这此地的草木都稀疏起来了。”苏翰和骑在马上眺望着。
“是啊,荒凉了许多,”林安易叹道,“家父说他年轻时这儿还算繁茂,可惜天道不好啊。”
“要按史书上所说,前汉的时候,这儿可是草长莺飞、枝繁叶茂的好地方。”
依照目前的路线,他们将出塞百余里,然后开始返回,在路上一边放火一边绕行,最终的路线更像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蛇形。
两人在闲聊着。
“苏都督,朝中对这边怎么看?”林安易问道。
苏翰和笑了笑,“自然是和以往一样,扼守边关、御胡入侵,做好这两件事就万事大吉。”
“可如今不一样了啊,”林指挥使摇摇头,忽然问道:“苏都督上回来边陲是什么时候了。”
“本官上回来的时候啊…那时候才开国几年呢,转眼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都督,现在塞外的情况很不好,”林安易忧虑道:“准噶尔部已经联统了厄鲁特的多个部落,现在可谓兵强马壮,已成大患。”
苏翰和不置可否,“此事途经几千里传到金陵,怕是仅剩只言片语喽。”
林安易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塞外部落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朝中的精力更多的要放在汉地十八省,如此偏远的陇西,大抵是重视不起来的。
“朝中对西域还是不够在乎啊,过于消极,哪怕不出兵,起码也要多多遣使、分化裂解他们。”
对于常年驻守边关的将领的抱怨,苏翰和就当没听到,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回京后好好陈述事实利弊,至于朝中的风向,还不是他一个兵部侍郎可以左右的。
当然,他也对目前的朝政不太满意。
“现在朝中还有股莫名的论调,说是漠南一带过于蛮荒,食之无味,不如还是退回关内。”
林安易瞪大了眼睛,“太祖皇帝力排众议,斥资无数、耗时十年,这才勉强安定了漠南。怎么现如今还有人有此等谬论?”
“大抵是觉着收不了多少税,每年还要额外花钱供养驻军、安抚漠南蒙古各部,”苏翰和踩了踩马蹬,“科尔沁、扎鲁特等等十几个部,开支确实不小。”
“又不是没有马市,内地贩运瓷器、铁器、茶叶,购买当地的马匹,如何不好?”林安易越说越恼火,“朝中大臣们也不算算,倘若被入关劫掠一回,关内会折损多少财货。依我看,就该把说这话的人赶到边塞待上几年,如此一来就再不会睁眼说瞎话了。”
苏翰和沉默了,没有接话,林安易又嘟囔了几句,然后也安静下来。
诺大的队伍最后只剩下行军时的嘈杂。
…
又一连过了几天,神武卫终于抵达了肃州府。
很幸运,这一路上虽未下雪,但是已经开始初露锋芒的西北风依然让半数都是南方人的神武卫极不适应。
不安心的方略又巡查了一遍,再三确认冬衣和御寒的器具都没有纰漏,才放下心来前往指挥使的大营中开会。
郭信负手而立,“肃州府已经戒严了,你等都把手下的士兵和民夫约束好,待在营中修整,粮草给养有专人运来,倘若有事需入城,也得报备好。”
锐骑卫那个营的都知叫邹良,他唏嘘道:“咱们跋涉这么久才到,其余几个卫怎么还没动身?”
其余几个都知也附和着。
“长安、平阳、汉中,一共三卫,下月月初才会开拨,到的时候怕不是都要十二月了。”
“到时候天寒地冻的,怕是不好打。”
“我的营里好些兵从小到大没见过雪,这回一上阵就是在冰天雪地,确实不妙。”
方略现在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敌情不明,于是他直接问道:“指挥使,来犯之敌情况如何?现在是否明晰?”
“边镇呈报的消息很反常,以往这时候都要闹腾闹腾,今年却一直很平静,”郭信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方略,“出塞烧荒的部队大抵已经开始动作了。”
方略快速浏览完,然后传阅给另一个都知,“倘若敌军要有大动作的话,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再晚…就入冬了。”
“敌军要来的话,要么走南线直扑凉州,要么靠北些绕道去河套一带。”邹良分析道。
“京营此前未和厄鲁特人交过手,初次上阵可能不太适应,”方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军可以等敌意明朗了再做打算。”
“那会不会太慢了,数万人驻留于此,给养恐怕供不上啊,过不了多久就下大雪,要是路封了可就难办了。”有人担心道。
郭信看着小车上悬挂着的地图,没有发话,半晌才悠悠道:“本官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再晚点大概就得等到明年开春。”
“粮草问题不用操心,此次算上后来的三卫以及民夫,满打满算不过四万余人,肃州府囤积的军粮绰绰有余。”
“主动出击还是后发制人,就看敌人的动向了。”
————
出塞烧荒的部队遇到麻烦了。
林安易正指挥着这个营赶向遇袭的那支部队。
“只剩十几里路了,提高警惕,万分小心!”
一路急行军的他们相当狼狈,若非林安易早有远见的把塘骑撒了出去,只怕他现在都不敢全速前进。
渐渐的,远处冲天的黑烟与火光映入了眼帘,等再进些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残存的队伍正在拼命抵抗。
而来援的他们的动向也早已被敌军获悉,左侧的地平线上,已经涌现出一团人影。
“左翼发现敌军!”回报的几名塘骑挥舞着修长的令旗,黑色的旗子让众人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敌军至少两千!步骑各半!”
“全军止步!”林安易立刻叫停了队伍,“列阵、列阵!”
他们与不远处正遭受围攻的边军仅仅只有咫尺近的距离,但此刻却如同天堑般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