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渐渐暗下来,祠堂有些冷,惊蛰抱着一床薄被进来,道:“小姐,老爷没松口,今晚只怕要在这里过夜了。”
“这也没什么,”程昭转头,看向程素素的牌位,“母亲在这里守着我呢,我才不怕。”
惊蛰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蒸栗子来:“小姐,厨房那边没有老爷的吩咐,不会给我们送饭来的,今天就暂时吃一点蒸栗子吧。”
午饭还没怎么吃就被罚了跪祠堂,又饿了一个下午,程昭这时候见了食物两眼放光:“你这是特意出府去买了蒸栗子?”
“哪有那么容易出府,是宋公子差人送来的,足足一箱子的干栗子,说是让嬷嬷每日蒸一些给小姐吃。”
“那我以后可得好好谢谢宋煜。”
“小姐,是宋阑公子。”
程昭的动作停了停,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会是他?他前几天跟我吵了一大架呢!”
“可是这栗子是集市上那家摊贩送来的,只有宋阑公子知道具体位置啊,宋煜公子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惊蛰说得头头是道。
程昭摇摇头:“不说了,不管谁送的,不都是看在我跟宋煜定亲的份上吗?总之,我谢谢宋煜就行啦。”
翌日,程昭被曹秋柏放了出去,她提点道:“今后注意行为举止,不可逾矩。”
晚上,程昭从侧门出去,由郑炉带着越过河岸,到了回春堂后门。
月光下,她的眸色清亮,吩咐郑炉:“不必打扰其他人,等下我离开的时候你再原路送我回去便是。”
“是,小姐。”
回春堂二楼的空房很多,原先是酒楼客房,如今开了药铺,程昭暂时没想好这些空房用来做什么,索性让楚大夫收拾了一间住下。
天色昏沉,楚大夫那间屋子的灯还亮着,程昭敲门之后进去。
卸去白日的装扮,楚大夫露出真容,赫然是一个容颜不俗的女子,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神情从容。
程昭脸上溢出笑:“师父,还是你原本的样子好看。”
木犀抬眼看过来,声音亲切:“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师父,徒弟有件事想问问你。是关于过敏的,许雨筠对花生过敏,我想着,或许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木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的茶叶罐:“我知道你想用许雨筠来威胁紫竹,但是过敏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若是控制不好花生用量,还没等你问出些什么,许雨筠已经过敏而死了。”
程昭点头。
木犀继续道:“我教你用医术和毒术,便是要你一手救人一手报仇,你不必思虑太多,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师父说得是。”
木犀慢悠悠地泡茶,晒干的桂花被滚水一冲,复又绽放开来,房间里升腾起一股浅淡的桂花香,随后,她推了一杯到程昭面前。
木犀人如其名,只爱桂花,喝茶也只泡桂花。
程昭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很久没喝到了,还真有点想。”
哄着师父说了一会儿话,程昭才纠结着说明真正的来意:“师父,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他得了一种怪病,年纪轻轻的,挺可怜的,要不,你抽空给他治治病?”
“是谁?”
“宋阑。”
之前吵架的话还在心头,不过宋阑对她确实是很不错的,帮了那么多次忙,这一次,她就帮宋阑在师父这里求求情,也算是一份报答。
木犀静静看着她,神色不明:“阿昭,三天前的晚上,宋阑来找过我。”
程昭险些捏不稳手里的茶杯:“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知道我是木犀,要我为他治病。”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三月中旬,他去过木里村,跟那里的村民们买了我开过的药方,又找药铺查探了一番,之后,他便一直接近你,要你答应治好他,若你做不到,自然有我帮忙。”
三月中旬,大约是花朝节那次,她在药丸里加了桂花,这才引起了宋阑的注意,惹得他去了木里村查探。
程昭很自责:“是我泄露了师父的行迹。”
“这也怪不了你,是他心思太缜密了,村民们都帮我瞒着,他依旧能找到破绽。既然已经泄露,为他治病即可,只是现在的难题是,他的病我也治不了,因为那是中毒,一种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
若是连师父都束手无策,那宋阑的病还能指望谁?
怪不得这几天在书院根本见不到宋阑,程昭本以为是自己把他气到了,原来是因为,他失去了治愈的希望。
离开的时候程昭有些失神,郑炉背着她一跃过了河,在后门外停住:“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的,郑炉,不过这几天你帮我办件事,我怀疑有人跟着我,麻烦你暗中把这个人揪出来。”
......
隔天,白竹书院。
六月中下旬的天气仍旧炎热,苏先生将上课的地点从书亭搬到了书屋里,还用了冰,细致又贴心。
午后下了一阵急雨,很快又停住,竹帘款款摆动,青翠竹林之后的远山颜色越发深沉浓厚,像是染上了一层墨画的雾霭。
程昭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宋煜一句:“这几天宋二公子怎么不来书院了?”
宋煜含笑道:“二哥说这几天想出门去散散心,他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又有墨泉在身边保驾护航,我还是挺放心的。”
看他的神情很阔朗,应当是还不知道宋阑的病师父治不了的事。
程昭垂下眼,敛去情绪:“散散心确实很好。”
宋阑的病,是无能为力的事,程昭也只能心怀一份同情,渐渐将这事淡忘掉。
郑炉办事很牢靠,只两天的功夫,便把跟踪程昭的小厮徐七找了出来,不但摸清了身份名字,连家里的情况也查得一清二楚。
程昭颇诧异:“你还有这本事?”
郑炉老老实实地答:“从前我们镖局招镖师的时候,不但要查人身份,还要走访左邻右里,知晓其风评如何,押镖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得处处小心谨慎的。”
不仅如此,郑炉还教给她怎么分辨有人跟踪以及甩掉的办法。
“很不错。”程昭赞许点头,愈发觉得郑炉郑鼎这两个手下得力。
一眨眼又过了六七日,紫竹迟迟没抓到程昭跟宋阑进一步接触的把柄,心里便有些急了,提了徐七过来问:“他们没见面?”
徐七无奈:“这几日完全没看见宋二公子的身影,他们也不曾见面。”
“真是白费功夫!”紫竹怨气冲冲,挥手把徐七打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