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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二庆撒谎了。
他不但认识黄飞鸿,还知道鬼脚七和十三姨,就连黄飞鸿三人进入美利坚的船票都是他帮忙办理的,当然,他这都是按照老黄或者说是黄爷的命令行事。
独步单方,从来都是兵家大忌,双管齐下,才是妙药良方。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官呢,靠着一碗清汤面,老黄就能让戴平安乖乖当儿子,自然也有办法让来美旅行的黄飞鸿答应帮忙。而老黄之所以没跟戴平安交代清楚,也只是为了避免被一锅端,多一重保障而已。
明面上,有拖家带口探访徒弟的黄飞鸿,暗地里,有藏身华工队伍里的黑氏俩兄弟,再加上不把洋人的性命当回事,能从圣丹尼斯杀出来的戴平安,三管齐下,按道理来说这锅药应该是稳了,哪成想还是在火上烧炸了。
先是在黑水镇,黑二庆三德他俩露马脚,跟戴平安混到了一起,然后就是在麦克法兰牧场,黄飞鸿的神操作差点害死了戴平安。
除了老黄,黄飞鸿的事情只有黑二庆知道,当看到戴平安对着黄飞鸿要拔枪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而之后面对询问,他也只能装作不认识。
不然咋说,老实交代?
“刚刚差点坏了你事的黄飞鸿跟我们也是一起的,不是老黄对你不信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话要是说出来,戴平安什么反应他不知道,但完事之后黄爷肯定会撕烂他的嘴。
一步错,步步错,然后事情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黑二庆也知道,戴平安还是手下留情了,别说只是一顿暴打,就是把他三刀六洞,抽筋扒皮,之后黄爷也不能说什么。
相比帐篷内三个人尴尬的沉默,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到处追捕居民的骑兵们疯了,被骑兵们像牲口一样赶回来的犰狳镇居民也疯了,沿着中央的大街,多半个镇子烧成了一片废墟,或者说在大火烧起来之间,这里就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报信的骑兵带回了来自贝克特上校的最新命令,除了留下一只二十人的小队收拾残局,剩余的所有骑兵返回布商堡,防范啸狼帮的再次来袭。
另一边,姗姗来迟的副警长成了犰狳镇目前的负责人,他开始安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收拢人心,结果出奇的顺利。犰狳镇是毁了,但他们的人还活着,再严重的经济损失也比不上废墟当中压着的几百条人命。
经历过悲惨的不幸后,再体贴温馨的安慰也比不上见识过更加悲惨,更加不幸的事情。
这就是人性。
在副镇长的组织下,火势被扑灭,他们没有急着计较被骑兵追捕的事情,因为那几百具尸体的处理却成了大问题。就算把整个黑鸦教堂的墓园翻过来,也埋不下这么多具尸体,但这事偏偏又非常的着急,毕竟没人敢把几百具烧烤到一半的尸体在烈日炎炎下,放在身边等着招苍蝇。
人们再一次的想到了华工营。
只要是能动弹的劳力,全被带到了犰狳镇,就连身为大夫的黄飞鸿和年近六十的汉叔也没有例外。
在镇子西边找了一块空地,华工们一边搬运尸体,一边开始挖坑,偶尔翻出一两个还没断气的伤者,则被送到一间新搭起的帐篷里救治起来。
凭借大夫的身份,黄飞鸿带着徒弟牙擦苏还有年纪最大的汉叔承接到了这份较为轻松的工作。
坚持到这会儿都没死的幸存者还是有的,依靠微弱的呼救声,一会儿的工夫就从废墟中抬出七八个来,而且随着清理工作的进行,还有伤者不断的被发现。
人是救出来了,但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不知道了。
几个伤势较轻,虽然断手断脚,但还有命活下去的幸运儿在送进来之前就被犰狳镇的医生给带走了,能留在帐篷里的都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等死的重伤患者。
不是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就是看似安然无恙,却怎么也唤不醒,这么严重的伤势就是黄飞鸿也束手无策,因为他们跟外面被埋进深坑的尸体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勉强还能喘着气。
又一位伤者被送了进来,他身上到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脑袋被砸开了花,脸上淌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成了硬痂。看着对方还能起伏的胸膛,手里拿着一块白布的黄飞鸿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包扎。
“呯!”
枪声响起,外面又乱了起来。
贝克警长的妻子被一枪打死,杀她的那名女邻居紧跟着又把枪口伸进了自己的嘴里,身边的人没有来得及拦住她,
“呯!”
犰狳镇里又多了两具尸体,但混乱并没有就此停止。
不管是贝克警长的妻子还是女邻居,都不可能跟这些死去骑兵一样,随随便便被埋在坑里,于是两个想要上前搬动尸体的华工被站在旁边的几名警察一人一拳,打倒在地。
这只是个小误会,在场的人都知道,但没人想去解释这个误会,他们只想找个发泄的口子,撒气的对象。跟前的几个犰狳镇居民也加入进去,跟着大打出手,直到随后赶来的副警长用枪声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两个人就被众人拳打脚踢的昏死过去。他们也被抬进了黄飞鸿的帐篷里,还好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副警长训斥了动手的众人几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而外面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这场闹剧而停止,其他华工们该挖坑的挖坑,抬尸体的抬尸体,一直低着脑袋忙碌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也没看到。
这一幕看的黄飞鸿是目瞪口呆,然后他就听到了站在一边的汉叔,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别看了,黄师傅,这种事情我们已经惯了,打了也就打了,他俩人没事就好。”
“可……”
他还想再说下去,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那些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语像鱼刺一样卡在了黄飞鸿的胸口。
是啊,打就打了,别说伤势没什么大碍,就是把人当场打死又如何,谁敢管?谁又会管?杀人偿命这种事也不是在哪都管用的。
沉默许久,黄飞鸿转身来的那位脑袋开花的士兵跟前,摊开手中的白布,轻轻的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