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赵煦穿着中衣,外披一件赭黄袍匆匆来到寝宫外殿。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早起床,偏偏还这么有精神——没精神也不行,探事司的老窝都被人给整个端了,他怎么淡定地了?
一进殿,便看到殿下跪着两名衣衫不整的官员,相互之间怒目而视。
赵煦沉着脸一言不发。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全部知道了,巡检司的人带兵冲进了探事司的大院,大肆杀戮,毁之一炬!
这真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自家人杀自家人,毫不留情,还真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啊!
怎么没见到他们有勇气去打北面的辽人,西面的西夏人?!
老猴跋落树跤——丢人丢到家了!
看着已经被刘安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石澈,赵煦心中的怒火就蹭蹭往外冒。
“是谁给你的命令让你带人去攻探事司的?!”
石澈浑身一颤,惶恐道:“陛下,微臣得了消息说那个院子是西夏人在东京的据点,所以微臣才率兵过去想要捣毁,微臣万万想不到那是探事司的地盘啊!”
刘安捏着指骨,怒目而视:“你难道不认识我皇城司的人吗?”
“当时天黑,看不清,要进去他们又不许,我就只能让我的人硬闯了!”
看着两人又有吵起来的架势,赵煦心烦意乱打拍着桌子,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听到上首传来砰砰作响的声音,二人再次低头稽首。
赵煦低沉着声音,“那你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石澈慌忙之中在怀里摸索,掏了好一阵之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陛下,这就是微臣的消息来源!”
媚娘从石澈的手中接过纸条,递到赵煦的手中。
“城北麻衣巷,无字之宅。”
赵煦手指逐渐收力,揉搓,原本就皱巴巴的纸条在手中揉成了一个小纸团。
越想越气,将纸团狠狠地掷向石澈,重重地锤着案牍。
“就凭这九个字,你就敢调动五百军士冲击探事司?!”
“陛下!微臣事先并不知道那是探事司啊!”石澈暗暗叫苦,“而且臣事先派过两名军士前往查探,结果迟迟未回,臣怀疑他二人已经被贼人所害,所以这才点了人马前往剿杀……”
“你怀疑……你怀疑!你身为巡检使就是凭着怀疑去办案的吗?!”
赵煦猛地站起,身上袍子滑落在地,指着石澈怒喝。
“给朕扒了他的这身官服,解了他的官印!滚回家面壁思过!”
刘安不服,拱手欲言:“陛下……”
赵煦不想再听,直接摆手:“你不要再说了!难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殿外金枪班的侍卫上前脱下石澈的官服,解下他的印绶,将其带离景福殿。
殿中只剩刘安一人跪着,赵煦在上首来回踏着步子,呼吸急促,怒力压抑着怒火。
他也很想一刀把这叫石澈的鸟厮给砍了,可他不能!
他没有这个权利!
所有犯人的处决都要经过政事堂的批复,他要杀个人都束手束脚!
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重新坐回软塌,媚娘默默上前轻轻为赵煦披上袍子。
赵煦想了想,问:“探事司损失怎么样?”
“司院尽毁,留守的三十四人全部……战死!”刘安低着头,眼中的恨意滔天。
探事司拢共就五十名亲事官的名额,此番直接被石澈率军杀了三十四个,大部分人都是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这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啊,最小的还未满二十,他还想着日后以他们为班底扩充探事司……
要不是脑海里还有最后一丝理性,他刚才在探事司门前就要当场把石澈给砍了!
赵煦幽幽地叹道:“这么说来……郭奇也死了?”
“陛下……”刘安想开口解释,但又被赵煦急言打断。
“朕知道!朕都知道,你不用解释!”赵煦低着头以手扶额,捏着拧巴在一起的眉头。
“郭奇死了,所有人就都知道这案子只能到此为止了……还用查下去么?朕看不用再查了吧。”
“可陛下……我们不继续查下去又怎么知道凶手是谁?!”刘安不想放弃,还想继续劝说:“我看那石澈……”
赵煦扭头看向媚娘:“你到殿外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刘媚娘心领神会,出殿帮官家关上了殿门。
景福殿内落针可闻,赵煦仰躺在椅子上,仰头看向头顶的房梁上妖艳的彩绘,发出疲倦的叹息。
徐王的这一手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朕来告诉你吧,那石澈是徐王的女婿,今日的这一切都是徐王在背后搞鬼。”
尽管早就猜测此事是朝中的某位大臣所为,但听到徐王这个名字的时候,刘安的内心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这徐王可是心藏不轨啊!
“既然如此,臣请陛下下旨捉拿徐王归案!”
既然石澈是徐王的女婿,那就正好一起拿了!以他皇城司的审讯手段,有的是办法将他定成死罪!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赵煦兴意阑珊地挥手,“没有任何证据你让朕如何定徐王的罪?你们难道还想对他刑讯逼供?”
被官家拆穿了内心所想,刘安羞愧地低头,“陛下,臣罪该万死!”
赵煦重新坐直身体,敲打着刘安:“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不过探事司里剩下的人你一定给朕看好了,要是死一个,朕一样会扒了你的皮!”
刘安稽首伏地:“臣以性命担保!”
“早日将朕的皇城司拉练出来,下去吧。”
徐王今日的这一步棋,直可谓是出乎了他的意外,他原先还以为徐王还多少顾忌着点脸面按照游戏规则来玩。
或许是自己对他逼得太急,徐王今日索性把牌桌都给掀翻了。
而赵煦却没有这个力量按住牌桌,他能把赵颢怎么样呢?
只要不是直接抓到他赵颢想要谋逆的证据,赵煦也就没有理由治他的罪。
就算是那个石澈,他也不能给他定一个擅自调兵,意欲谋反的大罪,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有旧党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定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这一步的交锋直接暴露出了赵煦现如今最大的弱点。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势力不够大,以至于徐王如今可以如此放肆行事。
无人可用,再好的计划都是空中楼阁,昙花一现。
平复了很久,赵煦让自己从愤怒中脱离出来,努力思考接下来的破局之法。
赵颢一而再,再而三蹬鼻子上脸,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忍受,他要反击!
他相信像徐王赵颢这样肆意张狂的人,不可能没有破绽,既然他今日能掀了自己的桌,那自己也同样能找到他的弱点掀了他的桌。
有仇可以忍,但绝不能不报!
“媚娘!”
刘媚娘在殿外应声道:“陛下,奴婢在!”
“去将徐王赵颢从英宗治平元年到今年的所有资料全部给朕找来!”
娘希匹!他就不信自己从徐王身上找不到一点可以反击的破绽,既然二叔当了初一,他同样能做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