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库府后院静悄悄的,愈发寒冷的天气让在寒风中垂死挣扎的蝈蝈发不出一丝欢愉的声音。
一个黑影从墙边一闪而逝,而后只听“砰!”地一声,后院偏房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李骁一下午的提心吊胆,直到晚上发现李静根本什么都没查出来,这才放心地和他去朱雀大街上小酌了几杯。
当然嘛……下午一直紧绷着神经,饭桌上闻着了酒味,推杯换盏之间就难免多喝了点,以至于饮酒之后浑身燥热,回来之后门也未锁,敞着中衣闷头就睡。
但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还是将他从睡梦中惊醒,直坐起来大喝一声:“哪个不长眼的……”
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一块冷冰冰的金属贴着自己的肌肤,忍不住竖起了浑身的汗毛,就连“鸟厮”这俩字也被逼回了腹中。
昏昏沉沉的脑袋也不再混沌,李骁颤抖着声音道:“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在这守卫森严的库府之中还会有强盗的存在,李骁只知道自己的小命现在就掌握在旁边持刀的黑衣人手里,只要不杀自己,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给得起。
黑衣人语气生硬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李骁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什么……什么交易?”
“我家今岁筹了一万石粮食,想开春之后卖与李老爷,不知李老爷意下如何?”
李骁浑身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语气飘忽,捉摸不定:“李老爷,有钱不能自己赚,大家一起赚钱,和气生财嘛!”
李骁感觉黑衣人似乎没有杀自己的意思,于是开口商量道:“一万石粮食太多……容易被查出来……”
“李老爷这可就没诚意了,你自己卖了两千石,怎么到了我这里一万石就多了呢?”黑衣人似乎对此很不满意,语气波动间连带着手中钢刀也一阵颤动。
李骁心中一阵发毛,感觉到此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应当是熟络之人,先想办法稳住再说。
居然敢威胁本官,日后知道此人底细之时再将这厮拿下问罪!
“五千石!最多五千石!”
黑衣人不再开口,似乎在沉思自己给出的条件。
就在这时,门外亮起一排火光直奔偏房而来,在李骁的愣神之中冲入房中,整个房间霎时间明亮异常。
看着周围一水黑衣黑帽的皇城司亲事官,李骁这才反应过来,不顾脖子上的刀刃,连忙指着身旁的黑衣人喊道:“诸位快拿下此贼!”
然而,众亲事官却对他的指控充耳不闻,举着火把无动于衷。
黑衣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黑纱,冷冷一笑,“李监事,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李骁犹如被天雷劈中,浑身发软瘫坐在床上。
李静收起钢刀,自顾地坐在李骁的床沿,好整以暇道:“说吧,账面上的那两千石粮食的反季买卖是怎么回事?”
李骁仰头叹息一声:“我不过是想着换季倒卖一番,用以补贴家用。”
“补贴家用?”李静批嗤笑一声,“你吃朝廷的住朝廷的,朝廷每月还给你发十五贯薪俸,不够你补贴家用么?”
李骁面无表情,“今日既然被你们抓到现行,还有什么好说的?”
贪污之事由他自己当着自己的面说出,确实无可抵赖,李静旋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说说这失火案吧,我想李监事身为粮仓的管理者,对于这件事应该门儿清。”
“这件事你们不是查过了吗?事实就在那里,还用我多说些什么?”
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李骁还是知道的。
从粮仓之中贪钱是自己一人临时起意而为,而失火案则涉及到顶头上司和诸多官吏,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将所有人都供出,不然到时候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失火案的粮食是直接按损耗直接从账面上抹除,不像他这样贪墨有进出的记录,只要他不开口,任谁来都查不出账面的问题。
李静见他不开口,威胁道:“李监事,我可要提醒你,虽然说贪污可是死罪,虽然当今官家仁慈或许能免了你的死罪,可有时候活着的滋味儿比死亡更加难受。”
见他撇过头去对自己不理不睬,李静明白这厮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带李监事去尝尝笑刑的滋味儿!”
众亲事官立即将李骁押到晒谷场上,找来一个木桩将他绑缚吊离地面,又在他的脚上沾水撒上盐粒,牵来两只山羊。
待一切准备就绪,李静再次来到李骁的面前,“李监事,我再问你一次,失火案的细节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了,我不知道!”李骁显得颇为镇静,他虽然不是正经进士入仕,可也曾中过举人;虽然只是一个看管粮仓的监事,连最末流的品级都没入,可大小也是个官!
“李静!我可要提醒你,本朝祖训‘刑不上士大夫’!你今日敢对我动刑,咱们走着瞧!”
哟嘿!
李静被这厮的硬气给逗笑了,就你这样的蝇头小官也配叫士大夫?
“那我就等着你去官家面前告我!行刑!”
一旁待命的亲事官将绳子放开,早就尝到盐味儿的山羊循着地上的盐粒舔上了李骁的脚板。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李骁十分气愤,这是在羞辱他吗?
但很快,脚下传来一阵酥麻和刺痛,让他涨红了脸,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快放我……哈哈……哈哈哈……下来!哈哈哈……”
李静兴趣盎然地欣赏着李骁扭动着身体,吊在木桩上一摇一摆,哈哈大笑。
那山羊的舍上有倒刺,舔在脚板上的感觉一定能让他欲仙欲死。
但两只山羊似乎对面前一摇一晃,疯狂扭动的李骁十分不满,因为他的动作影响到了它们的舔舐效率。
于是其中一只山羊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向前一顶,坚硬的羊角撞击在腿骨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李骁脖颈的血管暴起如虬,脸上布满血色狰狞无比,却偏偏笑得畅快肆意,让人毛骨悚然。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哈哈哈……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