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开封城内的百姓都奔走相告，拍手称庆，在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官家对贪官污吏们出手了，这当真是天大的幸事。

甚至不少人还特意买来爆竹，当街燃放，形似过节。

而徐王则就没那么好受了，在听说郑雍等人被斩后直接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仿佛苍老了几岁，从此再也不闻府外之事，整日在家以酒浇愁。

身在大内的赵煦这几日过得也并不轻松，向太后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朱太妃也对他埋怨起来。

因为就连向太后也没想到赵煦居然要斩杀郑雍，自己还无形之中被官家当了枪使，毕竟是她回绝了苏颂的请求。

谁能料到赵煦竟然会因为一次贪污案斩杀三十余名官员，甚至连当朝宰相都逃脱不过罪责？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斥责官家也没有用，向太后也只能在他诚恳的道歉下选择了原谅。

现在朝野上下对于他这个官家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式的转变，往日天天在他耳边叨叨叨的几位相公也安静了许多，而吕大防则干脆丢下手头上的工作安心去忙他的山陵使去了。

……

御花园中的景致更加萧瑟，池边银杏一颗颗光秃秃地像是倒立的扫把，就连池水也在满地枯黄的倒映下失去了往日灵动的活力。

但溪流不知小池的哀思，仍旧孜孜不倦地为它注入源泉，要它继续痛苦地面对生命的凋零。

不过今日的太液池一角，倒映着一群衣着光鲜的身影，终于是为这枯燥的深秋增添了几分多彩。

赵佶对着面前三多长，高约一丈的木制机器探头探脑，盯着那上下翻飞的千丝万缕聚精会神地观察，一旁的宫人们将蚕丝牵引到纺锭之中，一根根细小的线条经由转锭便在纱锭上汇聚成一根根粗细均匀的丝线。

“皇兄，这机器简直就是钱模子！”，看着那十六个纱锭很快就缠上了厚厚一层丝线，赵佶的眼中爆发出异样的神采。

赵煦没有理会大惊小怪的赵佶，这种机器在他眼里还只能算是古董。

不安分的手掌轻轻攀上了孟芷蕾的腰间，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朕打算在这里为你建一间专门纺织的屋子，不光是蚕丝，还要有羊毛、麻线……只要是能纺织的，朕都会送到这间屋子里为你织成线。”

“官家……”孟芷蕾眼中秋波流转，内心升起一丝温意。

没想到赵煦居然背地里给她备了这么大一份礼物，其实以这纺车的产量她根本织不完如此多的丝线，但赵煦的这份心意却令她心暖。

“咳咳！”一旁的沈括有些不合时宜地发出点声响。

他今日叫官家前来可不是为了在御花园看帝后秀恩爱、撒狗粮的，而是让甲方前来验收的。

初步来看，这机器算是达到了赵煦的大部分要求，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运行，虽然还是有一些小问题需要改进，但对纺织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官家，臣核算了一下，一架这样的纺车，材料的造价约是二十贯，如果扣除水车则大概在八贯左右。”

“沈先生想说什么？”，赵煦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揶揄。

他知道像沈括这样的科学狂，如果想研究一些东西往往是不会计较成本的，可他又不单单只是一名科学家，同样还是一名务实的官员。

“臣想，可否让工部批量制作这种纺车，分发民众使用。”

这个想法太正常了，用这纺车一次性可以织十六枚纱锭，大大增加织线的产量，怎么看都是一件利民的好事。

赵煦鸡贼一笑：“朕同意让工部制作一批纺车出来，不过朕不打算分发给民众。”

沈括一愣，摊手道：“官家这是为何？”

“因为朕要将这纺车卖到一百贯！”

“一百贯！”沈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就连一旁的赵佶都竖耳侧目，一双招子亮晶晶的。

乖乖，这真是一个赚钱的大项目！

沈括连连摇头：“官家不可！寻常纺车一架不过贯余的价钱，而这水力纺车造价就要二十贯，价钱定的太高没人会买的。”

他原先的想法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助推大宋的纺织产业，要按照官家这价钱去卖那这件利国利民的东西只能被束之高阁。

“贵么？朕看一点儿也不贵！”赵煦不以为然。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的确，这只有十六个纺锭的水力纺车价格几乎比得上一百架手工纺车，产量更比不了一百架手工纺车，但其意义远不及此；手工制造业最大的开销是原材料和人力成本，这水力纺车虽然价格贵，但却能节省一倍的人力成本，原本十六人干的活，如今只需八人。

从长远看，从人力上省下来的钱远不止一百贯。

但是这个价格却直接将平民百姓们排除在外了，可赵煦本来就没有指望百姓购买，毕竟寻常人家又哪里有这许多丝线要纺？

他所瞄准的目标人群一早就是那些专门以纺织为生的纺织坊的坊主。

或许，大宋会因为这水力纺车的诞生而出现一批初具雏形的工业化纺织生产厂商——他相信大宋的商人当中总会有几个眼光长远的。

“回头朕会让工部按照这架纺车重新打造一架出来，就放到汴河边上当样车。”

“唉！”沈括听到这话也只能摇头叹息，毕竟在他的思维中，这种纺织利器应该不计成本大力推广下去为国家谋福祉，而不是用来敛财。

潺潺流水被水车带入高出转了个圈回到池中，淅沥沥如同落雨。

“噢，对了！”赵煦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水力纺车的图纸是朕提供的，以后工部每造一架水力纺车必须缴纳一笔费用给朕，每卖一架必须将纺车的买主和安装地址登记造册，严禁民间私自建造，违令者严惩！”

这水力纺车可没什么技术壁垒，以后这东西若真的畅销了多的是人仿造，这钱就全让地主豪强赚取了。

沈括眼角抽了抽，“官家……没这个必要吧？”

天知道官家今日怎么掉进了钱眼里，这纺车又不是什么违禁物品，何至于此？而且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而一旁的赵佶却突然蹦到赵煦眼前，扭捏道：“那什么……皇兄，那图纸是我画的……这钱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

赵煦一愣，旋即扬起爽快的笑容，松了松腰间勒得有些发紧的皮带。

“放心，你那份肯定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