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说好了，白千絮就想扶自己的弟弟坐起来。

她虽然做的是不正常的营生。

但她没有讹过人。

她也害怕得罪有钱人。

畏畏缩缩的，用一种卑微又讨好的尴尬神色望着李明洛和汉蔷。

李明洛对她翻了个白眼。

他向来只对美女和颜悦色。

白千絮半老徐娘了不说，浓妆艳抹，还教出个这么不要脸的废物。

脸色当然好不起来。

汉蔷倒是笑了笑。

白千絮一扶白小四。

白小四觉得她方才差点断了他的财路，啪的拍来了白千絮的手。

周围的人散了，白千絮尴尬的站在原地。

简直是什么表情也摆不出来了，看白小四自己坐了起来，摸索着靠坐在墙边。

白千絮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汉蔷笑了笑。

汉蔷这个人生得好，这个好，不单单是指她长得漂亮。

长得漂亮的小姐，多的是，譬如陆司令的女儿，珠华灿碧，光彩夺人。

这样的人也是漂亮的，可是不让人亲近，还让人害怕，嫉妒。

可是汉蔷的漂亮，不带攻击性，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苦难都可以向她说。

尤其是眼睛，又深又静，睫毛长长的。

不带笑，也温柔可亲。

这样的人，欺负起来，良心上多少有些不安。

白千絮不敢多看她了，垂了眼下去。

厚厚的粉，也遮不住她脸色的难看。

她巴望着说些什么，维持自己的不安，方师傅搜出来的五块钱，就在李明洛的包里。

白千絮道：“小姐……小姐……”

她是不敢和李明洛说话的，她比汉蔷高一点。

却把自己放的低：“不然，你看，你们只有五块，你的手也伤着，我弟弟皮糙肉厚，我们不再要你十……”

白小四听出了白千絮的话，猪队友没见过这样的。

差点给他蹦起来：“姐！你是不是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医了，没养好，你是要我做一辈子的拐手么？！”

白千絮被他一呵斥，住嘴了。

巷子口走出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拿着烟。

声音沉沉的：“我打断你的手，养你一辈子，愿不愿意？”

这个问法真是和蔼可亲都说轻了。

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人商量终生大事的语气。

李明洛高兴坏了：“大哥！哥！”

李开岩皱了皱眉，带了一点点烟味。

和身上的草木香气，让人心安。

汉蔷看了他一眼。

她的大哥对她和小姐也是事事维护。

但那和李开岩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李开岩让人心安，而钟文宸让人温暖。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

白小四欺软怕硬，他不记得李明洛，却认得常在街上巡逻的李开岩。

李开岩扫了一眼李明洛，又看向他。

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不索赔了么？”

白千絮也害怕这个高大的男人。

人说话都哆嗦起来。

街上的人大多认识李开岩：“大大大，大人……”

白千絮道：“对不住……我弟弟年纪小，他年纪小，做错事，你们。”

李开岩皱着眉，掐了烟。

从外套里拿出皮夹。

抽了一张五十。

白小四的眼睛都看直了。

李开岩却递给白千絮。

白千絮哆哆嗦嗦的接了过去，如同千金。

汉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早上的那个小乞丐。

心里冒出个奇怪想法：怎么不是他来撞的自己呢？

那个小孩是不是比这个人还要小？

他应该更需要这五十块吧。

李开岩却突然回头，骂了李明洛一句：“多事！”

李明洛撇了撇嘴，垂下头去。

汉蔷还在分神，李开岩碰了碰她的手臂，看了一眼。

只是擦伤，并不严重。

汉蔷本能的缩了一下，李开岩道：“躲什么？下课了就回家，东走西走的干什么？”

汉蔷没吭声。

李开岩看两个人都不回自己。

冷哼了一声。

司机已经回去了，是他开的车来。

李明洛缠着他大哥：“哥，你怎么给那人那么多钱，你是不是傻，他明显讹你啊。”

李开岩把车开到了一个小诊所。

就在街口，简陋得很。

云淡风轻的：“他讹得可不是我。”

李明洛趴在他哥车座上，汉蔷看着他两说话。

李明洛觉得他哥是傻的：“还没有讹你啊？我只答应给他们二十，你给了五十。你还不傻？”

李开岩笑了一声，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明洛，示意汉蔷下车：“我给的那是我的钱么？”

李开岩看汉蔷下了车，扯了扯她的手腕儿，像带个小孩儿，送进了小诊所。

李明洛迷迷糊糊的：“什么？”

李开岩对汉蔷道：“这是我同学，你去洗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伤口还是消个毒，家里没医生。”

回头回李明洛：“家里有人，我就不来了，我是没钱的，从你枕头底下拿的。”

说来让人可笑，汉蔷似乎还没有见李开岩笑过。

他挑了挑眉，对李明洛道：“谁傻？”

李明洛爱往枕头下塞东西在李家不是秘密。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李明洛就羞于启齿。

当即就龇牙：“哥！你偷我东西！小妈呢？！为什么不让她给你！”

李开岩还没有回他，诊所里走出了人。

头发长长的，好像几天都没睡过好觉，汉蔷看他，他也看汉蔷，两个人的眼睛倒是有浓重的相似。

都是深深的，睫毛很长。

只是这个医生，眼睛温柔，五官却是冷的，并不温和。

“敏真。”

李开岩少见的对人客气。

汉蔷听他的名字，觉得耳熟。

宋敏真看了看李开岩，李明洛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东看西看。

宋敏真说话也是轻飘飘的，和汉蔷的语调居然十分相似：“这是你弟？”

“和，女朋友？”

既然是同学，宋敏真不会不知道李开岩身边的人。

李开岩刚刚点了个头，宋敏真的后半句就说了出来。

李明洛显得很不高兴，李开岩似乎也抽了抽嘴。

汉蔷道：“我不是。”

宋敏真喔了一声，似乎也不太关心。

抬眼的时候，乌瞳深目，带起的却不是深情，有些冷淡和拒绝。

李开岩不再解释了，在旁边坐下来，抬了抬手：“你用消毒水给她洗洗手吧，摔了一跤，弄好了好回去。”

虽是指着汉蔷说话，但李开岩一直看着宋敏真。

宋家两个兄弟，一个从医，一个从军。

自己的弟弟已经在陆家做了乘龙快婿，哥哥却还在一个小市井里挤着做郎中么？

李开岩说，宋敏真就做，毫无废话。

看了看汉蔷的手。

拿了瓶酒精，抹上棉签就开始擦。

动作算不上细心，但是不粗鲁。

几个人不说话，房子里就静悄悄的。

李明洛走了两圈。

其实房子巴掌大小，都是药柜，也只能够他走两圈。

主动搭话到：“敏真哥，你怎么把店开在这里？我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一次都没见到过这儿，当真能行么？你这生意？”

宋敏真看来很稳重成熟，单看长相，比李开岩还要长些，李明洛自来熟惯了，对谁都爱搭腔。

好歹宋敏真也并不是难相处。

他扫了一眼李明洛，虽然还是冷巴巴的：“你大哥没有告诉你么？他就经常光顾我。”

李明洛就当这是玩笑吧，咧嘴笑：“你是我大哥的好朋友么？没想到我大哥这么闷骚嘴毒的一人，还会交朋友呢？”

李开岩就坐在屋里，宋敏真笑了笑。

这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李开岩开口道：“你这么想了解我，回家慢慢同你说。”

李明洛连忙甩头。

宋敏真和汉蔷坐得近。

看汉蔷笑了笑，这笑很浅。

她也始终没有说过话。

察觉到宋敏真在看自己，汉蔷又笑了笑。

这下明显了。

这边李开岩没有错过宋敏真和汉蔷之间的眼神。

回去的路上，只有李明洛还在心疼他的钱。

李先生对老婆大方，对儿子抠得发指，他大哥有自己的地皮，还有工作薪水。

家里只有他最穷。

五十块钱，自然也不算什么，可是他自己也没有花。

怎么能花到别人身上。

“你为啥不问小妈要钱！你故意的哥，现在我买支画笔也没钱了。”

李开岩道：“她看戏去了，你还要四百。”

李明洛瞪大了眼睛。

李开岩理所当然：“我动了。”

“来回跑一趟，让我做司机，可不便宜。”

李明洛欲哭无泪。

李先生每个月给他零花钱，他都存起来。

银行就是他爸的公司，他不敢往里面存。

都压枕头下了。

要买什么花什么，往玉华玲身上一扑，撒个娇也就来了。

玉华玲疼她，身上钱多。

一掷千金也是少的。

高兴了，还能帮他问李先生要点。

他爸不懂浪漫，对他小妈的好。

就在这个慷慨上。

李明洛还再心疼。

又忽然想到什么。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宋氏医馆”

头脑就那么一灵光。

“哥，你这朋友，不能是和那个啥军长，你前老婆的现老公有关系吧？”

李开岩皱了皱眉：“好好说话！”

李明洛咧了咧嘴。

李开岩看他像个傻子。

“他兄弟都是军长了，有我大哥做朋友，混的还这么惨？哥，你挺抠啊。”

汉蔷道：“看个人爱好而已。”

李开岩懒得同李明洛计较言语用词。

索性不回答。

汉蔷看了李开岩并没有生气：“朋友是朋友，还是自己喜欢的重要，有心做什么都是好的。”

李开岩冷哼了一声，道：“你年龄不大，说得倒漂亮。”

他再开车，就没有回头。

“你是有心，他是没心了，可见小孩就是小孩。”

李明洛代替汉蔷回了他哥：“才不是呢，那是他的兄弟，我大哥就是好啊，我成了乞丐，他也不会嫌的对吧哈哈哈。”

“会。”

李开岩道：“我没有做乞丐的兄弟。”

说完了，又意有所指：“年纪小就好好读书，别的都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