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时候,小姐买了一株圣诞树。
让工人帮忙搬来。
花掉了五英镑。
妈妈很生气,她是节俭的人。
她觉得,小姐想要买东西,应该叫上爸爸。
爸爸可以搬回家,就可以节省下给工人的五英镑。
外面的人以为钟家是金盆洗手,挣够了钱,爸爸带着一双儿女,在英国寻求安静。
只有钟夫人知道家里的底细。
她埋怨爸爸,不该像从前一样宠着孩子,毕竟家里不如从前了。
爸爸和妈妈也没有上班。
爸爸笑了笑,让木香和小姐去装饰。
小姐看了看她妈妈。
钟夫人一直在念叨。
也有点生气:“节省,节省,你什么都要省,一颗黄豆分成两次吃!你省出了一座金山么?”
妈妈很生气:“你在和谁说话!你反了?你吃的是什么?穿的谁的?你都说我的!这个家,什么不是我省下来的?”
“你还再向我伸手,就要骑到我的头?!”
小姐不服气了:“我吃你的饭,可不是忤逆你,是你太过分了妈妈,今天本来是高兴的事,你却要因为一点小事,闹得大家不高兴!”
“我吃你的饭,可也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一定要听你的。”
“你不听我的,你要听谁的?你读了几天书,学的什么洋玩意儿!忘本不孝。”
听妈妈生气了,爸爸就去劝。
最后又变成了妈妈翻爸爸的老账,孩子们都去院子里装饰了。
妈妈不喜欢过洋节,小姐还想要一只火鸡和烤土豆。
但是不敢提要求。
爸爸说一起包饺子吧。
木香就点了点头。
看木香愿意。
汉蔷也不再争了。
她喜欢木香,觉得木香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一起玩儿。
木香很少喜欢什么。
所以看她点头,汉蔷也就勉强同意了。
爸爸从厨房里拿出了面粉,和好了。
擀面皮儿的时候,小姐一直没有看到大哥。
就冲进书房,让钟文宸出来。
钟文宸兢兢业业的为她们擀了一下午皮,晚上一家人还没有吃饱。
木香记得,那天是妈妈洗的碗。
平时都让他们去。
隔天汉蔷早起,还要去学校。
出了院子,李开岩在楼上问她。
“你要去哪儿?”
自从李开岩带了汉蔷吃过饺子,接她回家。
汉蔷人都变得听话些了。
至少一心是在学习上了。
李开岩颇为满意,再也不见汉蔷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晃悠了。
可是今天是休假。
汉蔷抬头回他:“去学校——”
姆妈从厨房里追出来。
她本来就觉得汉蔷下来吃早饭的时间有些早。
看汉蔷提着包。
等她出了门才反应过来。
“小姐?!”
因为是休假天,大家都还在休息。
而且前天夫人出了事,先生和夫人也冷战着。
姆妈不敢声音大了吵到主人家。
她心里着急,出来却见到了汉蔷,松了口气:“小姐,今天不上课啊。”
汉蔷反射性的抬了抬头。
李开岩坐在窗边,穿着睡衣。
早上起来天气还凉,他披着一件深色外套。
看汉蔷抬头看他。
脸上夹杂着疑惑吃惊。
有点呆。
可是她生得很漂亮。
像个安静的精致娃娃。
李开岩勾了勾嘴角,笑容很浅。
起身离开了窗边。
等玉华玲起来了。
李明洛在亭子里画画。
他在湖水里埋了藕花。
对着现在表面还空空的绿色水坛子,画假想的荷花。
抬头就能见到他哥的屋子。
李开岩今天一直在案上看东西,李明洛注意到,他哥还开了几次衣柜。
如果不是没有打包。
李明洛感觉,他大哥似乎在计划出门。
李明洛画着画着,抬头对他哥喊:“哥,北海现在还有荷花么?”
现在是夏季的尾巴。
李开岩又不是喜欢玩乐的人。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看了一眼李明洛,没回答。
李明洛问:“我们去看荷花吧?带上汉蔷妹妹,和小妈?你去不去?”
李明洛是想出去看荷花,也是想和汉蔷出去玩玩儿,更是想让玉华玲开心。
李开岩出面压住了贺七娘骗玉华玲闹出来的事。
可李先生和玉华玲关系尴尬的事情不是小辈可以解决的。
李开岩似乎思索了一下。
囷生就在他的屋子里,只是蜷在角落里给李开岩筛选文件。
听了李明洛的话,有些酸溜溜的:“二少爷他就没有说我。”
李开岩声音低低的:“你想去?”
李明洛还在下面说:“我们去吧?哥你天天在家里,待着做什么?汉蔷妹妹来,我们也没有带她出去走走啊。”
他说完了,想起来:“我让人去西院儿找囷生,你不去我们去了。”
他没注意囷生什么时候钻进了李开岩的屋子。
闻声,囷生跳了起来,冲李明洛招了招手。
“我在这儿呢!”
李开岩被他们闹得厉害。
把囷生赶了出去:“去叫夫人和汉蔷吧,我给你们开车。”
李明洛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看他哥拿了衣服准备换。
啪的关上了窗。
就知道他哥面冷心热,总还是要屈服他的。
玉华玲听小儿子要一家人都去看看荷花。
不想扫兴。
换了衣服。
因为是带着汉蔷,带着小姐出去的。
玉华玲让汉蔷穿了一身浅金色的裙子。
松纱的,在阳光底下就不那么素色了。
看她散着头发。
姆妈怕她热了中暑。
给她辫了头发。
使她的轮廓更加清晰了一些,看着更明媚。
身上安静的感觉都淡了。
玉华玲还是牵着她。
李开岩开车去到北海。
北海邻着故宫,气势不凡间荡漾着荷花。
些许柔情,泛舟可游。
因为蒋公以前,这儿是皇家园林。
荷花的种类多。
白朵红朵粉朵。
李明洛在家就在画。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池子也有荷花。
他带了画板。
在一个地方停下来。
囷生看了河边可以坐船。
问他要不要去,李明洛讨厌囷生总是捧他大哥贬低自己。
不爱和囷生斗嘴,摇了摇头。
囷生不敢去问李开岩。
玉华玲在岸边叫了卖茶的。
李开岩陪着她。
囷生问汉蔷:“小姐,汉蔷小姐?”
汉蔷四处张望。
闻声回答了他一句:“嗯?”
“你要坐船么?我们去坐船吧?”
汉蔷本想拒绝他,可看囷生的神色实在可怜,就点了点头。
看两个人上了船,玉华玲喊住他们:“汉蔷?要小心些。”
汉蔷扬声说了好。
和囷生坐了船。
开出去有一段了,李明洛才后悔了。他不想和囷生斗嘴。
可是让汉蔷一起来,可不是陪囷生游湖的。
他拖了他大哥和小妈陪他游湖。
玉华玲不爱看山游水。
且心情郁郁的。
自然不会和他闹。
自从北海开放后。
许多人来了这儿游玩。
水上有租的船,喜欢的人可以租了,同朋友到荷花中心去喝茶聊天。
囷生和玉华玲没有叫茶,他们也不像别的游客,有的会划船的,不用店家跟着。
船家给他们撑蒿。
隔一会儿就要遇到湖中逗留的船只,船家就要打头错开。
囷生感叹:“真漂亮哈!”
汉蔷想回他一句,可是她同囷生也没有话说,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囷生看出了汉蔷点头点的真诚。
眼见着要到了一片儿开着粉朵儿花的水片儿。
囷生说:“小姐,我们能停一下么?你读书读的那么好,我同你说好美,你怎么也不评论两句?”
汉蔷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船家听他们觉得好看要停下来,就放了蒿子。
囷生发现,汉蔷除了在大少爷面前会有别的表情之外。
对别的人,都是安静的陪衬。
明明很耀眼很漂亮的一个人,却兢兢业业的把自己当作别人的背景板。
不说话,都可以把她忽略。
对大少爷,多了的那一样表情,也不过是……呆。
荷花深处,宋敏忠往这边看了一眼。
与他同行的,是季家偏房的少爷。
论辈分,还要叫季容兰一声小姑。
季荷宵顺着宋敏忠的眼神望了望。
笑道:“真漂亮。”
他的语气和他的长相一模一样,完全符合时下北平的纨绔公子哥。
他知道宋敏忠同他姨奶奶家的宝贝女儿订了亲,还是要恶心宋敏忠:“敏忠兄喜欢这样温温柔柔的姑娘吧?漂亮又温柔,画儿似的,那眼睛,看我一眼我也得酥了,害,干嘛还要取了陆家那祖宗?”
“陆晚晚不漂亮么?”宋敏忠笑也没笑一下。
不需要仔细的看,就能知道宋敏忠同北平旧人巷口子那宋医生是一个妈生的。
宋敏忠虽然头发剃的精光,只留了发茬。
但面部轮廓线条,同他哥是一个模子刻的。
都是又冷又美,但并不娘气。
他要黑一些。
说话虽然带着笑,却有一种狠劲儿。
季荷宵赔上笑脸,摸不准宋敏忠生气没有:“哎——论好看,陆晚晚自然是好看一些,可她也太悍了,还没过门儿,就让敏忠兄你颜色不浅呢,哈哈。”
宋敏忠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喝了一口手里的茶,道:“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准姨夫,兄不兄的,叫得错了辈分。”
他还没有看季荷宵,后者就闭了嘴,再也不敢笑了。
这边安静了,季荷宵的汗水都要下来了,听到隔壁船上的小美人仔仔细细的盯着同船的同伴。
汉蔷笑了笑,念了一句什么。
季荷宵看宋敏忠那张常年黑着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
“爱此红蕖鲜。”宋敏忠念了一句。
季荷宵屁也不懂,看宋敏忠脸色好转一些了。
才松了口气。
宋敏忠荡开了船从另一边走了。
季荷宵“哎”了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
汉蔷他们这才注意到这边有人。
但对方的船已经走了。
季荷宵道:“敏……敏,姨?不去问问她叫什么?”
宋敏忠头也不回:“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