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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妈还是走了过去,对李开岩念了一句。

李开岩听了,皱了皱眉。

对院子里的人下了逐客令。

贺七尤纠缠不休。

李开岩也顾不上他爹的脸面。

“没让人去接小姐么?”

李先生抬了抬眼,想到了什么。

这时候是往日里家里吃晚饭的时候了。

家里乌烟瘴气的,说了收养故人女,却连人都忘了。

李先生怒了:“方师傅呢?!”

李开岩拿了钥匙,看贺七娘还再原地,让下人去赶:“差了的钱,我会赔你,臭名声,你自己给我背起来!滚出李家的门,再闹一次,不会客气。”

李先生看大儿怒气冲冲的,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绝没有想过如此丢人的。

“开岩。”

李先生还没有说话,李开岩就出了门。

囷生去老夫人院子里说了话。

老夫人听了,直骂糊涂。

“汉蔷是正华的女儿,你勒名叔叔果然是老了,连我也比不上了。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连一个小姑娘也想不到了。”

他奶奶就陪着老夫人,范妈笑了笑,劝老夫人消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太好好养好身体。我看大少是个可靠的。太太还是有福气的。”

老夫人听了,心里好受些,不再埋怨了,有睁眼去仔细看了看囷生:“小菌?”

囷生笑道:“老夫人。我是囷生呢。囷嘛,不是菌,哈哈哈。”

老夫人看他的笑容,也被逗的开心了两分:“你都去读书了,你大哥还要指使你,你学到什么了?我下次去说你大哥,让他派别人跑腿去。”

老夫人看囷生,那就像自己孙子是一个样的。

而且囷生挨着自己的奶奶,日日都要回老夫人的西院儿。

在老夫人的眼皮底下。

这边汉蔷下了课。

正是夏季,虽然时间晚了,但是天色还算明。

只是稍暗些。

她在李明洛的画室下等了一会儿,不见人。

看人出来,才知道李明洛提前回了李家。

她又去了校门口。

也没见着方叔来。

她也没多想。

在英国,她虽然没有一个人回过家,总是有人接送。

可也总是走路的。

她看路边有黄包车师傅,但还是觉得路程不算远。

没有多想。

提着包就走了。

什么东西都不能习惯,尤其是陪伴。

汉蔷走着走着,看路边的摊子都收起来往家里走了,又想起早上那个相似的背影。

她爸爸不能来接她,哥哥也会来。

白天哥哥爸爸都没有来,小姐也要来。

好像她从来没有孤单的时候。

从她八岁那一年起。

从她叫白木香那一天开始。

可是从她叫钟汉蔷的时候开始。

爸爸病死了,妈妈也病死了。

小姐不在了。

大哥也不知道在哪里。

她要用假的身份,住在不认识的人家里。

渴望讨好人帮她找到大哥,帮她找到真相。

本来一个最不值钱的人,该死却活了下来。

欺骗人,依附人。

这和小姐对她说的话,教她做的事,都不同。

小姐最讨厌靠人,尤其是男人。

这种回忆自我悲催的感情并不好受。

人最害怕自我感动或者忧郁自己。

但是这也没达到让人哭的境界。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李开岩开着车,老远就看见小姑娘孤孤单单的提着包。

夏日里白天太阳旺,傍晚的时候,天上的颜色就艳。

衬着白色裙子的汉蔷,逆着光。

整个人居然是灰溜溜的。

有些垂头丧气的感觉。

李开岩忽然觉得汉蔷挺可怜。

心里莫名柔软了一下——想对这小孩儿好一点。

他不自觉的声音都温柔一点了,叫了一声:“汉蔷!”

小孩儿好像没听到,李开岩又按了按喇叭。

“汉蔷?这边!”

李开岩在边上停了车。

看汉蔷抬了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见了他,眼睛都亮起来了。

委屈巴巴的,还要装作不在意:“大哥!”

李开岩莫名感觉到,汉蔷这一声,不像是在叫他,像是透过他,在叫别的什么人。

但是李开岩没有在意,等了汉蔷上车。

看汉蔷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李开岩扫了她一眼,没吭声。

听汉蔷又灰溜溜的叫了一声:“开岩哥哥……”

欲言又止的。

忍不住又要解释:“家里出了点事,让你二哥先回去了,他忘了和你说。”

汉蔷抱着书包,点了点头。

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也不盯着李开岩了。

改盯着自己的脚尖。

李开岩看还有开着铺子的门店。

问她:“你饿么?”

汉蔷疑惑的嗯了一声,抬眼看李开岩。

李开岩看她的表情,回过眼神去开车:“现在可没包子。想吃点什么么?”

汉蔷不解:“家里吃过了么?”

她说这句话,只是个疑问句。

可是李开岩听来,却是汉蔷觉得自己被家里人忘了的可怜劲儿。

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没有——我还没有,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我们回去,估计他们都吃过了,你要吃什么?”

汉蔷一直以为李家和学校很近:“我们也可以回去吃?”

“可以是可以,你要回去吃么?”

李开岩笑了笑:“我看你走路,是不是傻子。得走到多久才能到?”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楞了楞。

似乎他在汉蔷面前,总是很容易笑,耐心都变好了不少。

是因为汉蔷的性格和他母亲很像么?

汉蔷看李开岩严肃了一秒,轻声道:“我以为,只需要十来分钟就可以的。”

“坐车是这样,你走路也能十分钟到家么?现在就是五分钟,你回家也吃不到了。”

并不是家里的人吃的快,而是今天家里的人都没有心情吃东西,只怕汉蔷上了桌子,也不能吃饱。

李开岩把车停在了路边空地。

让汉蔷慢慢想。

黄昏里犹自酝酿着买小吃的摊贩。

汉蔷趴在窗口望了望,回头问李开岩。

“开岩哥,我可以吃水饺么?”

李开岩看了看,还没有点灯的小摊。

借着太阳的尾巴,给几个疲惫的工人烧水下饺。

李开岩点了点头,从车上下来。

汉蔷也跟着下来。

李开岩叫住她:“把包放下,提着怎么吃东西?”

汉蔷似乎有些舍不得,抱了抱,还是塞回了车里。

看有客人来,摊主把桌子椅子都重新擦了一遍,顺便麻利的揭开锅盖子,下了几份水饺。

李开岩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他嫌弃路边摊不卫生,而是他觉得这个小摊将“收拾”和“下锅”连在一起,让人膈应。

汉蔷却以为他嫌弃。

对于小摊小贩她显得喜欢,也不算好奇。

像是上次季容兰为她剪了一个兔子,听家里人说汉蔷贴在了自己的床头上。

季容兰从小摊上买过一对手环,她跃跃欲试。

只是被自己抓回了院子。

这是很奇怪的。

因为钟家,也不是市井人家。

汉蔷反而问他:“开岩哥,你是没在路边吃过东西么?”

李开岩摇了摇头,看周围人不算多。

跟着坐了下来:“吃过。”

汉蔷笑了笑,眼睛弯弯的,这时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稳重。

也算不上安静。

“你不要害怕它们不干净,热水煮过,就不会有病菌了。而且师傅的手很快,你看他们都是一拳一个。”

李开岩没有听懂两句话有什么衔接。

但是他懒得争辩,懒洋洋的恩了一声,说:“你想多了。”

汉蔷看出和李开岩不能正常说话,而李开岩觉得汉蔷不会正常说话。

汉蔷只是笑。

等着师傅端饺子上来。

汉蔷吃东西很厉害。

李开岩从她第一天来李家就知道了。

李先生体谅汉蔷从小长在英国,听说英国都是吃面包喝牛奶的。

不管对不对,早餐上总是多加上几片面包。

让姆妈煎上几个鸡蛋,热好牛奶。

汉蔷果然喜欢面包多一些。

一个人能吃个五六片,吃完了牛奶也喝的干干净净。

有时候李开岩都很疑惑。

汉蔷吃的东西都长哪儿去了。

但是在李家,汉蔷总是安安静静的,无论是饭桌上,客厅里,存在感都很低。

李开岩看她扑哧扑哧的用勺子赶饺子。

李开岩还是觉得好玩儿:“你没吃午饭么?”

汉蔷没听出他的戏谑,老老实实答:“我吃过的,可是我不好意思多吃。”

李开岩听了这个说法觉得好笑:“你还会觉得自己多吃?”

汉蔷抬起头来,脸塞得鼓鼓的,眼睛很干净,好像都不那么深邃了,李开岩才发现,汉蔷是因为爱垂着眼睛,留着阴影。

所以显得眼睛很深。

但是她的瞳色是浅棕色的。

她问李开岩:“什么?”

李开岩摇了摇头,不愿意重复第二遍了。

两份水饺上来,李开岩基本上只是看着汉蔷吃。

汉蔷偶尔抬头看他,李开岩才扒拉一个。

汉蔷快吃完了,李开岩还有一大半。

李开岩看汉蔷盯着他。

问:“没吃饱?还要?”

汉蔷摇了摇头。

李开岩吃东西很干净,饺子碗的边沿都是白生生的。

李开岩用勺舀了一个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你要?”

汉蔷甩了甩脑袋。

等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最后李开岩的那一份也被汉蔷吃进了肚皮。

李开岩开车回去,路上忍不住问了汉蔷两次:“不撑么?”

汉蔷都是摇头,但也不说话。

等李开岩回家洗漱好了,从客厅里端水上来。

一杯水直接倒翻在汉蔷头发顶。

汉蔷捂着脑袋。

委屈巴巴的:“开岩哥?”

李开岩有些焦急,他跑了一整天,声音有些大:“你怎么老是在这种弯弯角角吓人?”

汉蔷被浇了个落汤鸡,连睫毛都感觉重了垂下来。

“我没有吓你——是开岩哥,你每天晚上都要去倒水……”

李开岩没听明白:“我倒水?怎么了?然后你摸准了来浇水么?”

汉蔷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把头垂下去了。

声音轻飘飘的:“我是想对你说谢谢的。”

“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谢谢你。”李开岩看了她一眼。

把杯子攒在手里,将汉蔷扯进了她自己的屋子里。

找了毛巾让她自己擦干。

“你要说话,找个开阔的地方。我不是每次都能刹住车的。”

李开岩看了看她,总是擦不好后脑勺。

伸手给她擦了。

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还有点暴躁的痕迹。

可是汉蔷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李开岩被汉蔷的眼神看得难受。

啪的把毛巾盖住了汉蔷的脑袋。

转身出去了。

汉蔷揭起来,追出去。

趴在门口,对李开岩笑了笑。

“开岩哥”汉蔷道:“二哥说再也不烦我了——我也再也不烦你了。你像我大哥一样,你们都是好人。”

李开岩道:“饺子是我不想吃的,你少来。”

“有吃有喝就是大哥么?”

说完转身走了。

李开岩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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