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眼前又浮现出李绅不分昼夜,开垦荒地的画面。
在亲历了大唐之后,她终是彻底明白了李绅的初心为何。
柳知白重新拿起书卷,对林浪摆手:“去把那边的茶端给我。”
林浪双睫抖动,转身去拿茶水。待走回柳知白身前时,直接双膝下跪,将杯子举过头顶。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者不语,伸手接过茶盏,轻轻嗯了一声。
喝过一口,柳知白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望你切记今日所言,真正做到从一而终才好。”
林浪从地上站起,大声道:“谨遵师父教诲。”
踏出屋门,林浪挠了挠头,心中有些嘀咕。
她现在是李绅,不是林浪。
所以,她除了恒言外又有了新师父,恒言不会....怪罪的吧?
卢逸平牵着林浪的手,慢步走进卢家大门。
众人早已等的心如火燎。
尤其是卢氏,随着他们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渐渐变得坐立难安。
卢二卢三自然深知待客之道,见卢氏不走,二人自然也不能提前离开。
于是,原班人马继续守在大厅陪她一起等候。
等了许久,此时见到两人的身影,众人皆是精神一振,不由分说地围了过去。
凑到他们身边后,卢二卢三观他们大哥脸色凝重,眼神甚至有些发直。全然没有了往日爱端架子的做派,心中皆是咯噔一声。
见是这种情况,众人急切的心情稍缓。眼神交错,又伸头朝后探去,寻找吴先生的身影。
......
什么也没有。
卢氏见状不由攥紧手帕。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要进族学,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变故。
他们把林浪和卢逸平团团围住,见二人不发一言,于是开始七嘴八舌地发问。
“这是怎么了?吴先生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不是说带绅儿去族学嘛,大哥,您怎么抱着孩子出门去了啊?还是跟吴先生一起。”
“绅儿可是被吴先生收下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大哥,您倒是说句话啊!”
......
众人争抢着一齐说话,现场顿时嘈杂无比。到最后,究竟是谁发出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卢逸平看着他们眉头紧皱,面带嫌弃地抬手重重击掌。大声喝道:“都安静!听我一个一个来回答你们的问题。”
卢二急忙抢先:“大哥,你们到底是去干嘛了?”
卢逸平:“去了柳知白大人家中。”
卢三疑惑:“哦,那绅儿到底进了族学没有?”
卢逸平:“没有。”
卢二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所料,正欲问绅儿为何没进族学。
可反应过来的众人皆一个大力扭头,齐齐大喝一声。
“你们去柳知白大人家中做什么?!”
卢逸平:“拜师。”
见他们还是一头雾水,对于卢逸平给的回复十分疑惑。
林浪上前一步,抬头看着包围在身边的大人们道:“我拜了柳知白学士为师。”
卢氏一个踉跄,快步冲上前去。握紧林浪的小手,反复确认道:“绅儿,是不是娘听错了?你说,你拜了谁为师?”
林浪反握住她的手,仔细解释道;“娘,事情是这样的。吴先生说他怕误人子弟,就带我和舅父去了柳知白学士的家,师父问了我一些问题,就收我为徒了。”
卢氏:“.......”
柳知白是谁?他是当朝翰林院学士,深得陛下倚重。直至今日,他的名望与才学仍被众多举人交口称赞,他的德行更是美名远扬。
据坊间所传,三年前柳知白因病辞官,回家乡修养。自从他回到无锡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可他人虽不在外,但关于他的传说,一直广为众人所知。
除了卢逸平外,在场的一干人等也俱是惊呼出声。
柳知白,那可是平时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家。就连今日卢逸平去柳府,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时间,众人看林浪母子的眼神都不对了。原本只是以为这孩子潜力无穷,中举绝无问题。
但从此刻开始,林浪就等同于是将前途无量这几个字,明晃晃地挂在了脑门上。
夜晚,众人其聚一桌,齐齐举杯为林浪庆祝。席间,卢逸平连连感叹林浪后生可畏,并嘱咐她要跟着柳知白好生学习,不可因天资过人就起懈怠之心。
林浪也起身向舅父敬酒,虽然卢逸平起初是因她的能力而改变态度,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开始的初心使然,却也不能否定他对自己的爱护和关心。
“舅父,今日多谢您。是您亲自带我去找吴先生,吴先生才能把我引荐给师父,今日之事,绅儿必定铭记在心。以茶代酒,还望舅父莫怪。”
卢逸平已经喝得有些晕眩,听着林浪的话,他双手扶住椅背,想要站起来。可最终酒力不胜,又跌坐回椅子上。
一大桌陈酿佳肴吃的是宾客皆欢。
散席后,卢二卢三请卢氏和林浪不必住在客房,直接安住在卢氏未出嫁前的院子里。
吃饭间,他们已经差人打扫干净。
卢氏十动然拒,还是坚持带着林浪住在客房。
母子二人在相邻的两张床上躺下。见身边终于安静,林浪在黑暗中寻找卢氏的背影。
“娘,您睡了吗?”
卢氏转了个身,将脸朝向林浪。
“娘没睡呢。绅儿想说什么?”
林浪伴随着窝被角的细碎声,坦然道“今日在师父书房里时,他提议让我跟娘一起住在柳府...”
话还没说完,卢氏腾地从床上坐起,惊道:“你可答应了?!”
林浪:“......”
“您倒是让我说完啊。您不用担心,我当然没有答应。我知道娘的心思,娘不愿意让我们二人在别人家寄住,我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今夜没有月亮,窗外透不过月光。
林浪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继续轻声说:“但此事我虽然还能推辞过去,可师父却要派专门的轿夫每日接送于我,每日清晨我去柳府学习,日落黄昏,再回到我们小院。”
“师父说我年龄实在太小,让娘每日接送也不放心。我想了想,确是如此。于是我便没有再推辞。”
“师父还说,他虽有子嗣,但如今都在外地任职。身边只有一个弟子吴先生,可吴先生就要科考。他身边孤寂,以后就把我当自家子弟教养。”
“今后的衣食住行,师父要一力承担。母亲,他虽这样说,但我知道,师父是想让我们母子好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心中自然不忘师父的恩情。”
卢氏:“......”
房内一片静默,卢氏有些无言。林浪等不到她的回答,抱着被子翻身睡去。
过了许久,卢氏在黑暗里下床走到林浪床边。她凑近身体,动作轻柔地掖掖被子,伸手抚过儿子的脸颊。
窗外有风吹过,女人的声音稍纵即逝,随风于黑夜飘散至远。
“...我儿通透。可我并不曾期许什么通天未来。信女一生所求,只愿绅儿此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