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烟雾缭绕。

有香花水果。

有香烛幡布。

这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道观照例要庆祝地官诞辰，顺便安排法会，为信众的祖先做法祈求冥福，也为无人拜祭的孤魂赈济消厄。

印阳观的灵验众所周知，每年举办的法会，都会线上线下同步直播。

而随着年份推移，后继者陆续培养出师，原先始终由观主负责主持的法会渐渐由出色的弟子们开始负责。

原本在柯文清死缠烂打下，况千岁答应今年她会主持，但偷懒摸鱼如她，在谢冬春表示要答谢救命之恩时，便顺其自然的把主持任务转托给这位了前大历国相。

柯文清听得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

他抬眸深深看一眼台上的谢冬春。

她头戴纶巾，身穿况千岁那套专属的大红底，双面纹绣展翅仙鹤的道袍，非但不俗，反而衬得仙气飘飘。

“她很有天赋。”

柯文清对身旁摸鱼的师妹偷偷耳语，

“要不骗来咱观里培养一下？”

况千岁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试试？”

柯文清瞬间被鼓舞到，搓手盯着台上，跃跃欲试。

谢冬春手捧黄纸，神情肃穆，眸光沉静如幽潭，眺望向台下众生。

她感觉仿佛回到大历国祀。

深吸一口气，低沉的磁性带着微微颤抖，缓缓呼出。

“帝告巫阳，我欲辅之，

魂魄离散，如筮予之。

巫阳掌梦，其命难从，

若必筮予，恐后谢之……”

声音依照他记忆里的节奏。

押着韵，

起着调，

唱腔抑扬。

“魂兮来归！西北东南。

不可止些，不可久些。

魂兮来归！天上地下。

往恐危身，何远为些。”

声高而悠远，

音绕梁不止。

“归来归来！反故居些！”

“归来归来！魂兮归来！”

诵唱反反复复，柯文清心里打鼓。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况千岁的手，“师妹啊，是我年纪大了，记忆错乱了吗？我怎么记得咱家度亡法会的步骤不是这样啊。她、她这、是、是你教的嘛？”

没有拜座进表，没有祈请仙圣，更别说法会结束时必洒的杨枝甘露，必念的《九真妙戒》，全都没有……

柯文清慌得一批。

他要撤回自己刚说的鬼话。

“《说文解字》有道，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

况千岁难得收敛了懒散表情，投向台上的目光深沉了几分。

“她在用身体模仿火苗、河流等自然形态。火的阳刚，谁的阴柔，舞蹈的律动……她找回了‘神的力量’。”

柯文清：？？？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鬼话？”

救命，我师妹好像中邪了。

然而伴随况千岁语音落下，道观中央狂风卷起，如龙卷的漩涡，裹挟着焚香直达天际。

台上那人，且舞且歌，丝毫未受半分影响。

紧接着，有凤鸣于空，虎啸云卷，龙吟于苍穹。

星屑般的金光，如深海长河随风而上，如漫天银瀑坠泻而下。

【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阴阳调，寒暑平，群生遂，万物宁……】

谢冬春敞开怀抱，仰头闭目。

“大历，等我。”

有泪自鬓角滑落，没入短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