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踏着满地泥泞，回到了临安城。

便是夜市繁华的临安，此时也熄了满城的灯火，陷入一片寂静。

绮春苑亦不例外。

忙碌了半宿的姑娘们纷纷熄了灯火，伺候客人们入眠。

沈湘沅她们便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楼里。

冯金花托着一把老腰，被折腾的连打骂沈湘沅的力气都没了。

“回房把经书拿来，然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虽说先前沈湘沅告诉她，自己之前还多抄了一本佛经放在房里收藏，的确让冯金花体会到了雪中送炭、绝处逢生之感。

可问题是，弄丢原来那本佛经、折腾她又从城外赶回楼里的罪魁祸首也是这个沈湘沅！

冯金花表示最近半个月都不想再看到沈湘沅了。

她让碧螺扶着回房，决定休息几个时辰再重新赶往微山寺。

沈湘沅面带微笑的目送她往房里走去，心里由衷的希望接下来那个巨大的“惊喜”不要给冯金花直接气的一命呜呼。

然而，沈湘沅前脚刚踏进房里，后脚便听闻一阵杀猪似的惨嚎声骤然在楼里响起，那声势几乎要将楼里所有的人全都给吵醒了。

沈湘沅拿着经书往冯金花的房里走去，沿路不少姑娘也推开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跟着声音来源处跑去。

恰好在这之中也有侯芸。

“沅沅，你怎么回来了！”侯芸见到她显得惊喜万分。

沈湘沅一笑：“当然是回来看热闹的。”

“热闹？”

然而沈湘沅却神神秘秘的闭了口，只拉着她往冯金花的门口走。

房门向外大开，还没走进去，便听见冯金花在里面撒泼似的又哭又闹：

“你们这两个狗男女，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跑到我的房里干这种恶心人的事！”

狗男女？

听到这个词，围观群众们那颗八卦的心都变得沸腾了，一窝蜂的涌到门边。沈湘沅和侯芸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位挤进去。

只见冯金花脚边，赫然匍匐着怜霜和崔朗两个人。

他们俩此刻就像是被剥了皮的鱼一样，光溜溜的，未着寸缕。

“不是吧……”侯芸双眼瞪得又大又圆，趴到沈湘沅耳边，小声说：“她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还跑到妈妈的房里干这种事？”

沈湘沅笑而不语。

前世，在她前往玉人楼后没多久，绮春苑便换了主人。

听楼里来的姑娘说，怜霜和崔朗两人合起伙来，从冯金花手里夺了权。而冯金花，表面上是暴毙而亡，但其实却是被怜霜下毒给毒死了。

从那时起，沈湘沅便已经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绝不简单。

直至先前在冯金花的房里看他两个背着冯金花眉来眼去，沈湘沅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猜测他们肯定会等到冯金花出门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所以，她便赌了这一回，假借经书之名，骗冯金花回来，撞破他二人的奸情。

没想到竟然被她给赌赢了。

只见怜霜此时像条疯狗似的扑到冯金花脚边，歇斯底里的朝她哭喊道：“妈妈，我是无辜的，都是崔朗那厮强迫我做的！他还非要拉着我到你的房间里做这种事！说这样才更有感觉！”

冯金花一听这话，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问崔朗是不是如此。

崔朗咬着唇，不狡辩，只说：“朗甘愿受罚。”

他的鬓间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却透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看到这里，沈湘沅便已经得知了最后的结果。

论手段，崔朗要比怜霜高明多了。

冯金花果然心里一软，二话不说的抄起了鸡毛掸子，往怜霜身上狠抽了十几下，直把她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是却放过了一旁的崔朗。

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只听得周围人心惊胆战、默默的往后退去。

侯芸也想拉着沈湘沅往边上闪躲，却发现拉不动她。

不仅如此，沈湘沅反倒逆着人群，走进屋里。

“妈妈，经书给您。”她双手递上经书，乖乖的站在一边。

冯金花接过经书，并未将火气迁怒到沈湘沅的身上，反倒正是因为她，才误打误撞的撞破了两人的奸情，原本心里对沈湘沅的气，此刻也转移到了怜霜的身上。

“你留在这里，把他们两个给我五花大绑起来，扔到柴房里！”冯金花再也不想在她这屋里呆下去了，就把收拾残局的任务顺手交给了沈湘沅，让碧螺扶她换间房松口气。

“是，妈妈。”沈湘沅应声。

人群渐渐散去，侯芸去喊其他龟公过来帮忙，沈湘沅蹲到了怜霜的面前。

平素那趾高气昂的怜霜，此时却像一条死鱼似的，翻着肚皮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面上，嘴里往外不停的吐着血沫子。

她撑着眼皮，看清来人，血淋淋的脸上竟然霎时间露出了狂喜之色，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住的央求道：“沅沅，你救救我、救救我……”

沈湘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便求得更卖力了：“沅沅，我知道你是这里最善良的那个，你一定不忍心看到妈妈她弄死我吧！只要你在她面前替我求个情，说两句好话，她肯定就会听你的话放过我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尖着嗓子叫唤道：“沅沅，你可以用主舞的位置要挟她，你跟她说，要是她不同意放过我，你就不做主舞了！到时候去王府无人可用，妈妈她不同意也没办法！”

“沅沅、沅沅……”

越往下说，怜霜的面色便越发惊恐，因为她发现，那个素来好说话的沈湘沅，此时竟然不为所动。

甚至，还勾起了嘴角，脸上绽放出她从来没见过的邪气笑容。

沈湘沅凑到她耳边，只问她一句：

“我为什么要帮你？又凭什么要帮你？”

那一刹那间，怜霜面如死灰！

——

雪整整落了一夜。第二日，沈湘沅踏着雪，早早来到落霞阁练了一天的舞。没了怜霜，其他的姑娘们都自然而然的将她视为了主舞，配合她一起操练。

第三天的午后，雪霁天晴，阳光从门缝中洒满了整间屋子。

沈湘沅穿着大红色的飞天舞裙，头戴金叶舞冠，赤着双脚，随风而舞。脚踝上的金色铜铃“叮当”、“叮当”的颤栗声，引来了百鸟朝凤、彩蝶纷飞。

这是名副其实的一舞《飞天》！

公孙嬷嬷眼前恍惚，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一舞结束后仍回不过神。

直到沈湘沅不住的叫她：“嬷嬷、嬷嬷……”

公孙燕终于点了点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冰消雪融的神情，忍不住的一直夸赞说：

“沈湘沅，你跳的很好，跳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