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东渡来客(1 / 1)拾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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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油灯的熄灭,长街尽头走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夕阳返照,长街上本来空无人影,那女子的出现非常突兀,仿佛凭空出现在人世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浓浓的黛粉,就像雪地里突如其来傲霜绽放的樱花。

走得近了,原来是一个身着樱花和服的少女,如同瀑布般的长发垂直而下,衬托着洁白无瑕的肌肤,紧身腰围勾勒出窃娆的曲线,白袜夹着木屐,踩着积雪,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骨魅而又火辣。

油纸伞下,她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楚容貌,但是眉清目秀,尤其两条秀眉犹似锋芒毕露的宝剑。

小公子眼睛一亮,这小姐姐真好看。

樱花女子脚踩莲步,步步生花,踩着呼吸的节奏,一股凌厉的杀气油然而生!

十步、九步、八步……

樱花女子倏忽一个箭步冲前,兔起鹘落,同时纤纤玉手一抹,那油纸伞便旋转着飞过来,甩出串串雪珠,如同天女散花,煞是好看。

小公子探手一捞,将伞柄接过来,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孔。

“小姐姐也是伶香楼的姑娘么,敢问芳名……”

“芳你妹!”

忽然,油纸伞从中破开,一道霹雳寒光向小公子当头劈下!

好快!

生死关头,落后半步的阿保猛然抢前,撞了小公子一把,小公子脚下一个踉跄,那道寒光劈开氅帽,就在眉心生生定住,几乎能感觉到它的锋芒。小公子惊魂未定,大氅徐徐滑落,人却是无恙。原来是阿保单手托住刀柄,年纪轻轻瞧不出也是个会家子。

定睛细看,原来樱花女子手中多了一柄长刀。

那长刀样式奇特,橡木长柄,没有刀镡,前端是一把弯刀,刀刃狭长,弯溜溜的形似鸡尾羽毛。长刀原本藏在背后,还不算显眼,此刻立起来,几乎与那樱花女子齐肩高,显得很突兀。

此刀有名为雉刀。

那樱花女子一击不中,立即后退,飘然拉开距离。

阿保护在小公子面前,尖声叫道:“来人!有刺客!”

小公子恼声道:“好你个阿保!我们不是说好了偷偷溜出来的吗,怎么还带着护卫!”

“公子爷是万金之躯,奴才怎么敢大意。”

然而两人等了一会,没有人出现。阿保又大声叫了一回,还是没有人,只有北风呜呜的吹,登时一颗心缓缓向下沉。

樱花女子冷笑道:“不用看了,他们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了。”

其时,中原和东瀛贸易来往频密,不少东瀛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她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楚神情,但闻她嗓音清脆,努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语气,年纪应该不大。

她再次扬刀!

就在此时,从斜巷里冲出一道人影。那人撞见长街凶案,发足奔来,见樱花女子扬刀,越发焦急,运起真气,身子仿佛要飞起来,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几个气息就到了近前。

正是岳居正。

“刀下留人!姑娘家耍什么大刀!”

岳居正探手就要夺她雉刀。

此时两人身形交错,贴得很近,忽然一股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如无形暗器,岳居正不禁有些恍惚。

樱花女子娥眉倒竖:“有本事就来夺!”

她手腕翻转,雉刀像大风车般旋转起来,锋利的刀刃割破雪地,悄无声息。

岳居正连忙缩手,气运乾坤,脚踏八卦,须臾间侧身避过,乃是《归藏步》。

她刚才试探先招,对手的实力出乎预料的强,当下不敢小觑,使出平生所学,刀式四平八稳,首尾相衔,一击不中,即刻换招。

她招式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师承名家,但兵刃招数与中原武学迥异,霎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来历。只见粉衣飘飘,刀光茫茫,彷如仙女雪中舞蹈,好看得紧。

岳居正虽然在武林中默默无名,但他师承一代宗师李布衣,武功实是一流的,即便此际赤手空拳,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招招都接得下来。

樱花女子步步逼近,岳居正步步后退,明明有几次眼看就要将他砍在刀下,他又施展那神奇步法,倏然一个揉身挪足,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去的。

莫非他还有所保留?

樱花女子越打越心惊,忽然噗的一声闷响,有雉刀切物而过的手感,她心头狂喜,接着头顶铺天盖地一黑,哗啦啦塌了半边屋,将她埋在里面。

她从茅草堆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却见岳居正负手在背气定神闲。

原来她一刀砍断了木柱。

刚才两人斗殴之间,不知不觉被岳居正引到屋檐下。那茅草屋两旁都是滑溜溜的青砖墙,唯独此处柱立栏横,长刀处处受阻,是极佳的对敌之地。

岳居正道:“我已经再三容忍,你再不知好歹,我就不客气了。”

瞧他的神情,似乎是在怒,又似乎是在笑。

“谁要你客气!”

她恼怒成羞,雉刀再次扬起,扬到中途,却陡然转向,挑拨周围的积雪,左一刀,右一刀,看似乱无章法,实则招招连环。

《乱披风刀法》。

漫天飞雪层层叠叠,絮如鹅毛。岳居正这次却有些轻敌了,双掌围着身子画了个圈儿,将洒向自己的雪花挡在圈外,此时才发现不见了樱花女子的踪影。

东瀛幻术!

下一刻,阳光刺眼!

那柄消失的雉刀倏然破空而出,夹杂在刺眼阳光中,几乎难以察觉。

雉刀砍向小公子!

“看拳!”

岳居正大喝一声。

他情急之下,运足十成功力,身形急闪,竟然后发先至,沉势运气,猛然挥出一记掌法,雄浑的掌力爆震出来,十尺之内,雪花被震成乌有。

《浩然正气》!

这书生,内功竟然如此淳厚!

这一掌从侧边而来,直扑她大开的空门。

樱花女子惊觉,身子稍稍侧让,正好让出胸脯,已经避无可避,自忖只好生生受了这一掌时,岳居正像是知道她躲避不及,稍稍收回点力气,凝掌隔空击在她的胸脯。

樱花女子被震得连连跌退几步,呼吸不畅,方才感觉到掌上蕴藏的淳厚内力,就连胸脯都被掌风压得隐隐生痛。

裹面的轻纱也被气流卷起边隅,登时就有一轮明月照亮茫茫白雪,双颊胜花,眼波似水,端丽难言。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也让岳居正呆了一下。

“下流!”

樱花女子低声斥责,话虽难堪,声线却如出谷黄莺,煞是好听。可惜隔着面纱,看不清楚她又怒又羞的容颜。

青楼顶阁。

彩媩夫人临窗远眺着长街上的生死恶战,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樱花女子明显落于下风,颦起眉头:“隐歧先生不打算亲自出手么?”

武士刀已经出鞘,刀刃在黑暗中反闪着寒光。隐歧一边慢悠悠的擦拭着刀身,一边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鄙人自有安排。”

彩媩夫人手绢掩嘴,冷笑道:“隐歧先生可要上心,不要误了我家老爷的大事。”

“莫急,小师妹只是逗他玩。”

隐歧慢悠悠的端起那杯茶,抿一口,透心凉。

“好戏还在后头呢。”

就在樱花女子面纱扬起的时候,岳居正呆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对于武林高手对决,已经足以判生死。

有杀气!

岳居正背后原本是一堵青溜溜的砖墙,毫无异样,平凡得如同那万万千千的同类,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砖墙忽然波纹晃动,凭空出现一名青衣刺客,同样的蒙面,无声无息,手中的奇门兵器朝他后心刺去。

东瀛忍术!

冰天雪地,那青衣刺客贴在墙上,潜伏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击。

“噗”的一记沉闷,那奇门兵器在岳居正背脊砸个正着。岳居正失声痛吼,蹬蹬向前跌了几步,张嘴爆出一团血花,敢情伤得不轻。

小公子和阿保同时吃了一惊,左右来扶,只见眼前白茫茫的雪地,被他受伤喷出的鲜血染出一幅泼墨画,连白袍上面也是腥红斑斑,红白交映,凄厉惊心。

再看那青衣刺客,穿着紧身衣,分趾鞋,五短身材,缩头缩脑,落地的姿势膝盖半弯,乍看起来像只大乌龟。

双手执着长索锁链,一端是把镰刀,另一端系有圆锤,轻重互配,利钝合一,攻击范围可近可远,实为一把奇门兵器。

此兵器有名为锁镰。

岳居正武功高强,但江湖经验不足,今天连番被人偷袭,生平何曾吃过这种亏,又恼又怒,忽然想悟,刚才还以为是自己将樱花女子引到茅草屋,殊不知其实是人家故意被自己引来。

他抹了抹嘴角,嘿嘿冷笑两声,受伤之下,反倒挺直胸膛。

“死前让在下死个明白,这小公子是谁,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樱花女子正想答话:“我们……”

龟忍男子打断她,冷笑道:“挡着前路的人,一定要,消灭掉!”

他也通晓中原话,但发音不清,语调生硬,宛如嘴里含了块石子。

只见他挥舞手中锁镰,平地突然刮起一股怪风,风卷尘雪,漫天飞扬,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刀光锤影,从周围席卷而至,而他的身影却瞬间消失在风雪中。

又是东瀛幻术!

然而,负伤的岳居正狂怒如虎豹,不但没躲,反而踏前,双袖涨鼓如充气,袖风雄浑如漩涡,招式大开大合,也卷起漫天飞雪迎面而上。

这便是《流云飞袖》!

进则生,退则死。

雪花砸在岳居正的双袖上,雪花碎,毫无声息。

锤影砸在岳居正的双袖上,如泥牛入海,双袖依然完好无损。

“咦?”

背后传来樱花女子的声音,显然对这门独步武林的袖功充满惊奇。

岳居正之所以硬闯,正是知道尚有一名武功不弱的樱花女子在后方游走,咬紧其中一人不放,方能避免前后夹攻的局势。

果然,樱花女子马上察觉不妥,忙仗刀来攻。

雉刀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切过来。

岳居正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仍旧没有躲开雉刀的攻击范围,腰肋被割出一大道缝隙,整个外袍的下摆几乎被削掉,露出里面的中衣,甚至皮肤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血珠儿潸潸渗出,伤口痛辣辣,衣裳粘糊糊。

他硬挨一刀,冲向龟忍男子,铁了心要先把他灭于掌下。

龟忍男子骇然,没想到这个弱冠书生性子如此刚烈。

“就不信毁不掉你的破袖!”

龟忍男子步步倒退,双掌翻飞,亮出掌心窝藏的*字飞镖!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岳居正每说一个字,就有一把*字飞镖射向他。每有一把飞镖射来,他就施展袖功接下。九个字说完,就有九把飞镖被岳居正的衣袖卷住。随着布匹嘶嘶的声响,他的双袖终于撕裂成条状,露出一双白玉般的手臂。

好锋利的暗器!

但同时,岳居正也终于冲到龟忍男子跟前,雄浑的掌劲灌进他的身体。只是,龟忍男子的身体好轻,轻得像羽毛。岳居正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击中的乃是一件空衫。而真正的龟忍男子却在十丈之外,冲自己冷冷的笑。

东瀛傀儡术。

废了双袖,干掉对方一件傀儡衫,谁也没有占得半分便宜。

龟忍男子和樱花女子面面相觑。

他们师兄妹都是东瀛武林一流高手,刚踏足中原的时候,师傅就告诫说中原武林藏龙卧虎,然而闯荡多年,也没遇上几个同龄好手,慢慢的就开始自大起来。

此际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师兄妹两人合力,幻术、忍术、傀儡术轮番上阵,用尽浑身解数,竟然拿不下一个默默无名、身无寸铁的弱冠书生,而且对手负伤之下,似乎越战越强。

此人武功之强,只怕不在大师兄之下!

今日不杀,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岳居正背墙而站,还想再战,可是胸膛隐隐作痛,气息不畅;同时身体一阵疲惫酸麻,眼前出现眩晕的星星点点,看来是失血过多;外伤内患,苦不堪言。

“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

岳居正苦笑,出道至今,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从未置身真正的危险,今天居然中了东瀛杀手的秘术暗算,身负重伤,枉自平时学了一身的功夫,竟然使不出来。

如果我学了师傅的《弹指剑》,今天还会败得这么狼狈吗?

“这位兄台,我拦着他们,你带小公子走。”

阿保摇头:“不,我拦着他们,你带小公子走。”

“也好,我带小公子走,你去请救兵。”

“谁也走不了!”

樱花女子娇斥道,在旁掠阵,忽远忽近,伺机而动。龟忍男子握着镰刀,步步逼近,冷笑的面孔在蒙巾半掩之下越发狰狞,走得近了,猝然冲岳居正的脑袋一刀割来。

“受死吧!”

“未必!”

岳居正一声怒吼,强行催谷丹田积攒的残余真气,双掌猛地朝地面发出一道雄浑的掌劲。这全力一击,无论速度还是力度,都极为惊人,只见平地升腾起一个巨浪,厚重的积雪硬生生挡在自己和两个东瀛刺客之间。

等巨浪跌落下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个目瞪口呆的阿保,已经没有岳居正和小公子的人影!

五行遁甲术。

中原的五行遁甲术,与东瀛幻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岳居正爱好甚广,平时除了书经武学,还喜欢折腾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没想到今天竟然救自己一命。

“不好!快追!”

两个东瀛刺客仰头眺望高高的砖墙,猛一跺脚,先后翻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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