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怀璧之罪(1 / 1)拾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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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风吹霜寒。

更寒的是刀剑,黑暗里的刀剑。

山下这片密林,白天也觉僻静,夜里更加暗寂。今晚却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密林深处传来。只见寒芒闪闪,人影斑斑,原来这些人都身穿黑衣,再加上乌云遮月,若不细察,便和这暗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忽然,一道闪电自乌云中间劈下,整个天空瞬时刹白。电光闪耀下,眼前突显一座大庄园矗立于茶山之间,高墙围拱,朱门铜钉,形状宛如张开血口的厉鬼,狰狞可怖。

那一伙黑衣人鱼贯从树林里钻出来,矮身潜行,从四面八方摸向大庄园。诸般兵刃已经悄然出鞘,刃锋反射着月光格外亮眼。他们轻车熟路,不会儿就聚拢到门前。

为首的大当家颇有点年纪,身架瘦瘦巴巴,手持银枪短小精悍。

抬眼望去,只见大门紧闭,牌匾高挂;黑质金漆,映衬得彰,上书四个大字“白云茶庄”,字迹狂放,乃是武林大宗师李布衣行楷书成。

这便是昔日“西邪尊者”盖天行独斗群雄的地方了。

这地方,他曾来过的。

那天他跟在群雄后面,一起围攻盖天行,盖天行宁死不屈,血洒遍地,那惊心动魄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其他黑衣人也是屏声静息。

忽然,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似乎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

门开了。

没有人。

众人吓了一跳,那吱呀声仿佛骨节在摩擦,叫人浑身不舒服;又见门关里面幽影森森,阴风阵阵,仿佛通往鬼界渊狱一般;饶是他们个个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角儿,身临此景,反而有点背脊发凉。

这门一踏入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大当家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紧了紧手中银枪,轻声说道:

“速战速决,不要惊动李布衣。孩儿们包围山庄,正点儿留给我,闲杂人等尽皆诛杀,不留任何活口——听明白没有?”

他说到最后,猛然一声呼喝,众黑衣人身躯微微一震,齐声应道:

“明白!”

名震江南的白云茶庄,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啊!”

首先,一个巡夜的更夫惨遭杀害,掀起今晚的序幕。

他临死前的那声惨叫,把所有人都从清梦中惊炸起来。黑衣人没有丝毫迟疑,随即扑向那些开门出来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谁人打翻了灯笼,火种开始蔓延,照亮了黑夜。

婉儿和莺儿跳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冲向白氏夫妇的卧室,将一扇木门捶得咚咚响。

“老爷、夫人,出事了,恶人杀进来了!”

房间里面,云霓裳正双手抱臂,眼冷冷的看着白慕华从铁盒子里拿出袈裟,万般滋味在心头;只见白慕华轻轻摩挲几下,猛然一咬牙,将袈裟递近烛火,眼看就要点燃,忽然听见捶门声,两人同时一惊,四目对视,彼此眼中都是不安。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白慕华大声道:

“这门武功千万不要学!”

他将袈裟装回铁盒子,藏进书架暗格,扭转机关,关闭密道,最后在机关上面重重的拍了一掌。

那边,云霓裳已经打开门,把两个小丫鬟放进来,纵使夫妇两人衣冠不整也顾不上了。莺儿的目光落在老爷夫人身上,偷笑得合不拢嘴,眼睛忽闪忽闪。婉儿则羞红脸颊,垂下头颅,根本不敢看。

云霓裳嘱咐道:“马上去云儿、霞儿的房间,带他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白慕华补充道:“还有,如果等不到我们,就带上云儿、霞儿,去江南小筑找我义兄江来顺!”

只见老爷夫人面色凝重,语气从未所有的严厉,两个丫鬟晓得事关重大,双双得命,立即转身离去。

“裳儿,你也去躲一躲。”白慕华执起云霓裳的手掌,“是我一时贪心闯下大祸,我对不起你们!”

冰凉如水的夜晚,手心感受到他的体温,暖暖的,往事涌上心头,万般滋味。也许带着恨吧,云霓裳狠心想抽走手腕,但是他拉得紧紧,抽不走。沉默几息,终究还是将另外一只手也覆盖上去,抬眼望向他,如水的眼眸里情意阑珊。

云霓裳从衣柜最底层搬出一个四方平整的油纸包,打开,一件彤艳艳的衣裳安静的躺在里间,烛光明亮,照着它笼罩一层光泽,摸了摸,亲切感油然而生,那是她享誉武林的独门武器——水袖风衣,自从嫁为人妇,就没有穿过这身衣服了。

她披上水袖风衣,傲然昂起头颅:“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说话间意气激扬,英姿勃发,霎时化身当年叱咤江湖的侠女“小红袖”,再无半分温婉娴静之态。

“好!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白慕华也昂首挺胸,不见他什么动作,左手攸然出现那把锋利无俦的月弧软剑,剑锋在摇曳的烛光下幽幽发亮。

“走,我们出去会一会他们。”

便在此时,房间的门轰隆一声被猛然撞倒在地。

白如云躲在密道中,听闻娘亲打发婉儿去找他,本要悄悄离去,以免婉儿扑空,忽见那些恶人破门而入,忍不住又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门开了,却无人敢入来。

白慕华和云霓裳并肩屹立,只见月门静悄悄的摸出几个人影,个个落脚无声,显然轻功不弱。

为首的正是大当家,他也用蒙巾包裹着面孔,好些年不见,身形也没有多大变化。

云霓裳冷笑:“银枪叟,既然都来了,还遮头遮脸,好不爽脆!”

大当家愣了一下,缓缓摘下蒙巾,山羊胡须,果然是灵枪门的银枪叟。

他见白氏夫妇早早带着兵刃严阵以待,还一口喝破自己的身份,便知道今晚的夜袭已经没戏了,索性一声口哨,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下里散散续续冒出十数个黑衣劲装好汉,持剑提刀,倏然将夫妇二人包围起来,越拢越紧。

白慕华道:“银枪叟,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夫妇退隐江湖,大魔头盖天行袭击白云茶庄,被大家同心协力铲除,当时你也在场的。虽然只一面之缘,但也觉得你忠勇仗义,没想到,哼哼,原来是个贪财忘义之徒。”

银枪叟略略愧疚的低下头,不敢与白慕华对视,良久,缓缓抬起头:

“既然白庄主问起,那老朽也不妨直说了。”

“还记得上次吗,米盟主和柔水神君亲自登门拜访,正是老朽带的路。米盟主恳求两位资助大同盟,被你们一口拒绝。这当然不是你们的错,只因大同盟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成败在此一举,迫切需要这笔钱。”

“米盟主失望而归,老朽却不甘心。我灵枪门本来就是做没本钱的买卖,正好用上老本行了。”

云霓裳怒道:“金银财宝你拿走就是,为何要杀人?”

白慕华冷笑:“如果他不灭口,这笔钱也拿不长久,李布衣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银枪叟幽幽叹了一口气:

“米盟主常常说,成大事有时候免不了牺牲。这就是为了更大的目标,迫不得已的牺牲。所有的罪孽,老朽一力承担,与米盟主无关。贵茶庄的所有财宝,老朽分文不取,全部献给大同盟,就算是老朽为了天下穷百姓的一份心意。”

说到最后,他情绪激动,连山羊胡须都微微抖动。

云霓裳道:“那你杀人劫财,反倒有理了!来,本姑娘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她摆开架势,银枪叟却不为所动,缓缓退后两步。

“所以老朽还请来了几位高人。”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劈下,照亮天地。

白氏夫妇吓了一跳,抬眼只见白墙青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四个蒙面人,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却不是黑衣,穿得五颜六色,夜间肆无忌惮的穿着这般鲜艳的颜色,根本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那四人身份神秘,平时称呼都是用代号,不知道是何等人物,连大当家也对他们毕恭毕敬。

灯笼,锦衣华服,光泽流溢,显然平时养尊处优,发鬓有些许灰白,看不出来岁数,就那样随随便便的站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势油然而生。他的面具很特别,无鼻无口,光滑如镜,唯独眼睛处挖了两个黑幽幽的洞,甚是瘆人。

红莲,一袭大红衣裙,仿佛雪山中怒放的大莲花,身材高挑浮凸,分明是个火辣辣的女子,面纱将整个头颅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眸,不见她用什么兵刃,双手叠在腹部,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青松,灰色紧身夜行衣,蒙着半边脸,整个身形在深沉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个无处不在的影子,身材修长,如绝世宝剑般笔挺,人如其剑。

玄湖,深蓝色武士衫,两眼精光四射,看起来精练能干,身材壮实,举止稳重,持刀的手腕尤其稳定,仿佛铁铸的一般,一流用刀高手的特征。

灯笼负手在背,说道:

“素闻白庄主手中有一本旷世秘笈,在下几人不胜向往,特来借阅一番,想以白庄主的宽宏大量,当不至于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他说话的语调十分古怪,隔着面具听起来,就像来自地狱不带丝毫情感的死神。

白慕华一直暗中打量四个蒙面人,一颗心逐渐往下沉。

他先前还以为是大同盟盟主米增和“柔水神君”荆柔水这种级别的人物,那么自己夫妇尚且有一丝胜算,但仔细打量,米增没有那么高,荆柔水没有那么骚,此四人无一不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尤其那个灯笼,气势之盛,足以跻身大宗师级别。

白慕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灯笼身上,与他遥遥对峙:

“什么秘笈?”

玄湖大声道:“不要给老子装糊涂,姓白的,还不快快将秘笈拿出来!”

白慕华眼里只有灯笼一个人,斜目藐视玄湖一眼,懒得和他搭话,气得他浑身发抖。

红莲嗤嗤冷笑:“便是‘西邪尊者’的遗物《欢喜禅》!那秘笈一直由他贴身收藏,从西域带到白云茶庄,死后便不知去向,白庄主、白夫人不会恰好捡到吧?”

白慕华心里咯噔一下,这些蒙面人果然是为此物而来。

云霓裳道:“你们找错人了吧,昔日我大师兄的遗体是被那个密宗妖女带走的,你们现在却来找我们要东西,岂不好笑?”

“那个密宗妖女,我们已经搜过身了,搜得非常认真,非常彻底。”青松说话阴声怪气,明显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嗓音,忽然嘴角扬起,色咪咪的道,“或者白夫人也不介意我们搜一下身?”

他的语调充斥着调戏的味道,轻佻的目光在她低开的衣襟滞留,似乎一眼就看穿她的内里。云霓裳怒羞交加,掩了掩衣襟,想要回敬他一句,却又难以启齿。

白慕华强抑心头怒火:

“你们是什么人?就算秘笈在我们手中,凭什么要交给你们?”

“那白庄主是承认有了?”玄湖逮住话柄,咄咄逼人,“看来江湖传闻是真的了。”

白慕华扬眉:“什么传闻?”

红莲又是嗤嗤冷笑:“江湖传闻,白庄主自知武功不敌‘西邪尊者’,就将他的行踪故意泄露出去,好让黑白两道替你铲除情敌。最终,情敌赴死,美人在怀,还顺便收获一本旷世秘笈……白庄主当真好心计呢。”

“不!”云霓裳厉声怒骂,美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你们血口喷人!”

她开头说得斩钉截铁,那是本能反应,说到最后,却忍不住心虚。若是以前,她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信任自己的丈夫,但是今晚,她越发觉得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变得陌生,变得可怕……

毕竟,刚才她的真元差点就被他吸干!

一时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赞同,没有人反对,没有人辩解,当场骤然变得静悄悄,气氛有点压抑。

银枪叟又道:“白庄主、白夫人,请交出武功秘笈,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夫斗胆请求几位饶你们夫妇一命。”

他口中说着几位,眼睛只看向灯笼一人,却见灯笼负手在背,目不斜视,对他提议的条件置若罔闻。

“哼。”白慕华没有理睬他。

银枪叟两头都讨个没趣,老脸有点挂不住。

“我说老头子,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呵呵……”红莲掩嘴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银枪叟被她这样一说,更是下不了台,沉声道:“白庄主、白夫人,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白慕华还是不理睬他,任凭他如何吹胡子瞪眼,只是淡淡地说:“想要秘笈,没有,只有两条命,想要拿去,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银枪叟缓缓亮出成名兵刃——银枪:

“既然两位不愿意交出来,老夫就只好自己动手拿了!孩儿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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