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天光大亮,洛黎仍睡在帐中,只听外边脚步声一阵响过一阵,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揉着头发坐起来。
入眼便是逐雪火红的长羽,看到洛黎坐起,喉间一滚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鸣叫,眼睛明亮,每个瞳孔里都有洛黎的身影,洛黎歪过头,逐雪眼中四个小洛黎齐齐侧歪。
“早啊,小逐雪!”
洛黎从枕下摸出丝带,头发随意一挽,系上丝带打个结,手法已经极其熟练。穿戴整齐,她抱过逐雪,自语道:“军中每日都这样吵么…”
掀帘出帐,只见一队队银甲兵披袍擐甲,神色匆匆,秩序井然地往营地外面去。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一个铜甲兵显然是掉队了,一边跑一边向前张望,许是跑得急了,一个没注意手中的长剑突然掉落在侧,洛黎眼疾手快,伸腿一踢,长剑向上一翻,飞到洛黎这儿来,她伸手接住,示意铜甲兵到她这儿来。
“多谢天神公主!”
洛黎将长剑交给他,随口一问,“为何如此慌忙?”
铜甲兵双手抱拳道:“回天神公主,将军突然下令即刻出营,整军待命,小的已经晚了,不敢耽搁。”
洛黎看他焦急无比的样子,挥手让他离开,铜甲兵谢过后,一刻不停地向营地外奔跑。
“为何要突然整军?不好…难道是对面突袭?”
怀中逐雪突然不安地扭动,她钻了出来,身形一旋变身巨兽,仰头冲天一声长鸣。
过了一会儿,天边远远地传回一声嘶鸣。
是遇龙。
逐雪长翼点地,催促洛黎上来。洛黎爬上她的后背,双翼一扇转眼飞入云霄,离江而去。
逐雪越飞越快,过不多久,洛黎便看到远处飞来的遇龙,他背上人影重叠,好像不止罗涉一个。逐雪振翅飞向遇龙,到了近处一看,好家伙,罗涉身后还有两个,中间的坐着个瘦瘪男妖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后边的那个不正是昨夜中途离开的广目将军嘛!
“罗涉,你抓到广目将军啦!”洛黎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中间那位问:“难道…这位就是白阡?”
罗涉神情严肃,点头道:“公主猜得不错。”
洛黎了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我说你昨晚不让我破堤呢,原来还有这等后招,巧匠在手,还不怕它长堤不破么?厉害,厉害!”
“昨夜堤坝坍塌,江水倒灌,本王发现时,护城河已满,就要漫出来了,我将白阡寻来,是叫他作壁上观,是叫他立即修坝的。”
洛黎不解:“为何?”
“万民无辜,不该为征战所累。”
广目将军突然指着洛黎座驾,张口结舌道:“这…这鸟儿为何双目四瞳?”
洛黎来不及回答,逐雪突然加速冲出去,瞬间将遇龙落下一大截。逐雪飞得前所未有地快,洛黎感觉已经快出了幻影,她矮下身子,轻抚安慰。
逐雪突然缓下速度,低头一声哀鸣。
洛黎向下俯视而望,但见长长的潜戬江漫过堤坝,方圆百里的地方洪水涛天,整个临江都几乎都浸在水中,只有屋顶和三座城楼冒了出来,水流湍急,眼看着水位越涨越高。
屋顶上密密麻麻挤了满满的妖民,不时有一个两个没站稳的,掉下屋顶,立刻被水流冲远。一旦被冲走,根本无法自救,只能不住挣扎,任洪水灌进耳鼻中,一个不慎就撞到墙角,还有的被卷进漩涡中。
哭喊声、呜咽声、哀嚎声,惨绝人寰,声声入耳,城中满目疮痍,洛黎头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凄惨的景象,她愣愣地看着,心中悲痛不能自已。
她拍拍坐下同样悲痛的逐雪,轻声说:“逐雪,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救救他们呢?”
“嗷——”
逐雪悲鸣一声,转头向遇龙飞去。
洛黎一喜,“对了,白阡!”
遇龙悬停在江边,逐雪飞过去,停在他身旁。
白阡一脸愁色,看着奔流不停的江水,颤巍巍道:“不行不行,水流太急了,这坝修不得了!”
广目将军急道:“如何修不得?坝是你师父筑的,你是他的弟子,他筑都筑得,你还修不得了?”
白阡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我说修不得就是修不得,你们在这儿劝我去修,还不如赶紧挖一条泄洪河道,把江水引入温海中呢!”
“胡说!”广目将军怒道:“温海还在壑合水城以南,距此有六百里远,这泄洪河道要挖到何时去!”
广目将军揪着他的头发,摁着他的脑袋,“你看看!满城妖民,上万兵士只能躲在高处,过不多时,再高的地方也要淹没在滔滔江水中了,你不修坝,难道眼睁睁看着万民受灾,见死不救吗?”
白阡不敢挣扎,不住地求饶:“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水面水流湍急,水下还有数不尽的暗涡,我下了水就是一个死字啊!”
广目将军听得这话,无奈痛苦地闭上眼睛,摁着白阡的头,久久无语。
洛黎见罗涉举目凝望,一言不发,忙问他:“罗涉,现在可怎么办?城中百姓可撑不了多久,水流太快,很快就要没顶了!”
罗涉面露悲色,低下头痛惜道:“还是晚了一步…”
他引遇龙飞回营地,将广目将军和白阡放下来,令苍双看好他们,又重新飞回去。
洛黎见他转头就往营地去,以为他是放弃了。眼见城中情势愈发危急,心一横,引着逐雪飞往堤坝上方。
此时已管不了水中这座城池乃是敌方重关,刚才听到堤坝坍塌,大水入城时,洛黎还欲拍手称快,但见众妖民大水患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随水流而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熟视无睹。
只是,该如何做才能阻止这场水患呢?
逐雪围着堤坝盘旋不去,一声声嘶鸣,如泣如诉,闻者皆为之动容。
洛黎体内的神力正在蠢蠢欲动,她觉得从未感受过如此充沛的神力,浑厚的神力汇聚到头顶,额前羽印异光大闪,金瞳再次现出。
她若有所觉地回过头,但见身后出现淡金夺目的执鞭少女,面容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正是她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