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顾小姐来梨园找我的时候,我以为她又会缠着我说一些荒诞不羁的话,诸如让我娶她之类的,这么久,听得的确是耳朵都起茧子了。
娶她吗?我一介戏子,生逢乱世之中,连自己尚不能保全,如何敢给她一个相伴余生的承诺?
可她那天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来向我道歉赔不是。
她说:“是我年少荒唐至极,总是说一些让徐公子颇为反感的话,但愿徐公子能原谅我,扰徐公子这么久,实在是愧疚。”
她是来道歉的,这和我认识的那个女孩子一点都不像了,她应该是气势如虹的,应该是说一不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可她现在站在我面前说,扰徐公子这么久,实在是愧疚。
我怔怔的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多多少少是有些失落在里面的吧,我
她浅浅的笑着,眼睛像小鹿一样好看,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明明离我这么进,我却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远过。
她斟了一杯茶,反倒不是平日里喜欢的蜜桃乌龙茶,而是一杯龙井。
她向我要回了那个骰子,那张沾着口脂的两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将那个骰子归还与她,鬼使神差的将那张纸放了起来
好像她已经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慢慢的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现在的她,好像比之前更加成熟稳重,更加温柔似水。可我总觉得,有些遗憾,仿佛她说喜欢我的话还在耳边,仿佛那个在梨园截住我去路的姑娘,只停留在了昨天。
她的改变,是从陆恩铭出现开始的吧。那天陆恩铭闯进我的化妆间里,她救了他一次。我在门外看着他们嘻笑打闹,心里暗暗有些不快。他把她拉进怀中的时候……
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呢?我在想,只要她幸福就够了吧。我在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何必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觊觎一些不可能的东西。
我那个时候大概还在不屑吧,那样的陆恩铭,不过是空有一张嘴,督军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他?
还有林旭,当了这么多年的少督军,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养子娶千金,最后将顾家的权利牢牢地掌握在手里,也讲女儿的幸福,稳稳的交付在最值得的人手里。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见哥哥都只会撒娇的小姑娘,当着整个靡城的面,逃了婚,将她最亲近的哥哥留在季鸢堂里,一个人穿着婚纱跑去找陆恩铭。
那个时候我是有点嫉妒的吧,一年前还明明说好要你娶的人,转身就为别人赴汤蹈火。我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小姐不过一时兴起,而在下,却念了半生。
可我又揉碎了纸,牵强的笑着,我更恨我自己,乱世不敢起义,不平不敢反击,满眼是我的姑娘站在我面前,却不敢说爱你。
阿浔,你曾让我叫你阿浔。你说最亲近的人才能叫你阿浔,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当着你的面喊你阿浔。我看着你的时候,从来都不曾温柔过,所以啊,大概我的这份情谊,连老天爷都不见得知道吧。
阿浔,我真恨我自己,如果当初的我能勇敢一些,你就不会走向他了。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老督军拆散,只要你从未遇见过他。
你可以一生平安顺遂,锦衣玉食,不必受离乱之苦,不必承担血海深仇。阿浔,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走向你,不管海枯石烂,不顾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