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进行了大半夜,最初的混乱后,军队开始有组织的屠杀。他们焼毁了城中的房屋,掠走所有财物,城门一处一处被打开,四处腾起熊熊烈焰。军队有组织的分割着防御阵地,往下水道里投放毒气,泥泞的污水中立刻堆满了尸体。
几个小时过后,城中已经没有任何有组织的抵抗了。除了西蒙尼带着一小支军队成功突围,守军全部战死。士兵们把战俘们拴成列,逼迫众人跪在坑中,几百人同时开枪,然后把尸体集体焚焼掩埋。吉尔伯特靠多年暗杀活动的经验,躲在下水道避开了第一轮屠杀。他从士兵的尸体身扒下衣服换,城中到处都是穿着防护服的士兵,他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以他对莱特的了解,莱特绝不可能临阵脱逃,一定在某处阵地死守。但他到处都找过了,完全不见莱特的踪影。在城中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吉尔伯特心急如焚。他穿过城中复杂的小路,途中发现士兵拉着推车运送尸体,大概要运去焚尸炉集中焚焼。
“我来帮你吧。”他主动接过了推车,士兵点了点头。吉尔伯特推着板车,来来回回运了十多趟,车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女尸衣不蔽体,漆黑的眼睛大睁着,胴体在夜色里白得触目惊心。他强压着恐惧,用绳索和钩子拽起尸体的大腿,把尸体送进焚尸炉,随着嗤拉一声轻响,炉中腾起青烟。
支撑着他的勇气一点点磨光,吉尔伯特濒临崩溃,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就在这时,一点微光突然照亮了他的眼睛,是一只金表。他认得这只表,因为表的主人得到这个礼物后,曾向他炫耀了足足一周。
吉尔伯特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同运尸体的士兵把莱特从尸堆里扒了出来,取下他的表塞进兜里,又拿走了清姬。他喜滋滋的跪在尸堆旁翻着财物,没有注意到身后寒冷的目光。
一截刀尖突然从他的下颌突了出来,瞬间贯穿他的延髓。他的眼睛瞪大到极致,随后黯了下来。吉尔伯特紧紧捂住他的嘴,将瘫软的尸体平放在车,把莱特跟他的衣服换过。他冷静的推着车,把遗体倾倒进焚尸炉,随后扛着莱特躲进一座废墟。
莱特突然咳嗽了一声。吉尔伯特连忙把他平放在路,拍着他的脸:“莱特,醒醒!”
莱特腿中了弹,鲜血汩汩涌出。吉尔伯特撕下一截衬衫,紧紧扎住血管,盼望他能多坚持一会儿。莱特痛苦的皱着眉,终于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问道:“我……还活着?”
“是的,我们都还活着。”吉尔伯特把他背了起来,“你不要说话,保持体力。我会带你离开库玛市,乘船去国外。”
“城门……必须去挡住……”
“库玛市已经沦陷了,守军不是被杀就是投降,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莱特安静了下来,他身的枪伤已经黏结,嗓子干得冒烟:“菲尔德呢?我爸呢?”
“我没有见到他们。”
“是吗?”莱特紧紧按住额头,盼望凯文已经把菲尔德送到了港口。“我得去找我爸,他应该跟我一样守在阵地。”
“伯父?”吉尔伯特皱眉,“他没跟你在一起,说不定已经去了港口。”
“你说得对,我得去跟他们会合。”莱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吉尔伯特连忙扶起他,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你伤得太重了,我背你过去吧。”
“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了。”他强行把莱特背起来,爬进下水道,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走着。尽管军队投放了毒气,但他有把握从安全的通路出去。下水道里一片黑暗,长长的通道仿佛巨兽的食道,暴雨猛烈的敲打着屋顶和街道,夹杂着沉闷的雷声。莱特微微皱眉,感到一阵恶心。
“你怎么了?”吉尔伯特注意到他的异常,莱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痛。”
不远处突然传来响动,吉尔伯特立刻拔枪喝道:“谁在那里?”
没人回答,他毫不犹豫的开了枪。里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开枪,我是良民!”
两人都愣住了。奥利佛举起双臂,讪笑着从角落里跳出来,吉尔伯特打开手电筒,认出了他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你们两个,吓死我了。”奥利佛抚着胸口,一屁股坐在地。“我看城里打得太激烈,只好到下水道里躲一躲。小子,你这是怎么了?还活着吗?”
“你从哪里过来的?”
“港口。我本来指望坐船离开,结果船不是跑了,就是全给炸了。”
“港口……”莱特问道,“你见到我爸和弟弟了吗?”
“哎,你可问对人了。”奥利佛得意洋洋的说,“我在路正好遇到了卢恩和菲尔德。菲尔德好像急着到处找你,但被卢恩强行拽走了。”
“他们去了哪里?”
“不太清楚,不过看方向,可能是往观星山附近去了吧。”
“观星山?”吉尔伯特皱眉,“他去山里做什么?”
奥利佛正想回答,一道暴雷突然在头顶炸开。一大群肥硕的老鼠吱吱叫着窜开,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绿莹莹的光,莱特脸瞬间变得惨白,从吉尔伯特肩滚了下来。
“莱特!”吉尔伯特吓了一跳,莱特紧紧抱住头,眼前阵阵发黑,头痛得快要裂开了。暴雨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紧锁的记忆。他痛苦的嚎叫着,直到失去了意识。
他没有昏迷很久,醒来时,吉尔伯特正跪在一旁,担忧的望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莱特疲倦的说,“我一听到雷雨的声音就觉得头痛。”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症状的?”
“今年夏天。”
“怪了,今年夏天只下过两场雷阵雨。”吉尔伯特沉思着,“你以前从来不怕雷雨,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雷雨又怎么了?”奥利佛不禁插嘴,“这小子纯粹是胆小而已。”
吉尔伯特没有回答,却站起身,在下水道里踱着步子。“我记得今年第一场雷雨在四月末。”片刻后,他沉吟道,“你跟菲尔德去了山里,回来后就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