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伊兹米就把莱特叫了出来。莱特身的武器已经被收缴,他整晚都不敢熟睡,清早起来难免疲惫。
“早安,罗斯先生。”伊兹米开门见山的说,“你想参观一下我们的军营吗?外界对圣月革命军有许多妖魔化的误解,我希望尽量化解这份误解。”
“好啊。”
伊兹米很高兴,领着莱特来到军营中。圣月革命军军纪严整,所有成员都必须经过一个月的宗教和军事训练才投入战场,因此战鬥能力很强。伊兹米带着莱特参观了士兵的训练,莱特注意到许多士兵只有十来岁,一个男孩眼睛蒙着黑布,端着沉重的冲锋枪。外面跪了一片俘虏,多是老幼妇孺,畜生似的被捆成一串,跪在自己挖好的墓坑前,人人脸都恐惧变形。
“开枪。”伊兹米指着一名俘虏说。男孩已经吓傻了,噙着泪连连摇头。伊兹米不耐烦的拔出枪,对准了男孩的太阳穴:“快点,否则我立刻毙了你。三,二……”
男孩吓得闭着眼睛,端起冲锋枪疯狂扫射,把俘虏打成了马蜂窝。伊兹米这才满意的拿走枪,男孩不住抽噎着,早已满脸泪水。
“真神在,我们又多了一名勇敢的士兵!”他高叫道,围观士兵立刻高声喧哗,还有人吹响了口哨。莱特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阻拦。伊兹米回过头,意味深长的说:“当年你在北方嗜杀成性,难道如今改性了?”
“您多虑了。”莱特漠然道,“这些人养着不过浪费粮食,杀了正好。”
伊兹米仔细端详着莱特,片刻后才露出欣赏的神色:“没错,只有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才相信生命珍贵。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能最强大的人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活下去。”
莱特正想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少年又踢又打,恶毒的咒骂。
“这是怎么回事?”伊兹米走前去,严厉的训斥道,“圣月革命军的战士都是兄弟,我早就明令禁止欺负新兵!”
“这小子是个懦夫,执行自杀任务时临阵脱逃,还有脸跑回来。”
莱特一早就知道圣月革命军有一支烈士旅,专门负责招募与政府有血海深仇的少年,它有固定的三十多个人体炸弹随时待命,损失后及时补充。这些少年通常随身携带数十公斤炸药前往政府军的哨所,甚至潜入车站、餐厅和夜总会。少年抬起头,脸庞泛着一层死灰色,瞳孔仿佛黑色的窟窿,和昨天的活死人一模一样。
莱特悚然一惊,伊兹米冷漠的问道:“塔尼特,既然你已经决定为信仰献身,怎么能临阵脱逃?”
“我没有临阵脱逃。”
“那任务为什么会失败?既然任务已经失败,你怎么有脸活着回来?”
“烈士旅不需要贪生怕死的懦夫。”伊兹米冷冷道,“尼克,你负责安排。”
“明白。”尼克幸灾乐祸的回答,对着塔尼特的屁股踹了一脚,“胆小鬼,起来干活了!”
伊兹米转身离去,轻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捅进了塔尼特心中。他的脸贴着灼热的砂砾,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他回到圣月革命军已经四天了,当他满怀死而复生的喜悦重返部队时,却遭到队友的当头棒喝,很快他从自杀任务中临阵脱逃一事便传遍军中。塔尼特没有资格再以圣战士的身份出征,先是被赶到了炊事班,尼克公然克扣他的口粮,之后又打发他去刷洗厕所。
这样的侮辱其实不算什么,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进食。但回到军营后,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流,甚至干脆无视他的存在,令塔尼特痛苦不堪。他强烈渴望被人关注,而不是被当作活在世的鬼魂,他甚至愿意被唾骂和侮辱,只要能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
塔尼特把桶里的污水倒掉,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帐篷里,把衣服挂在帐篷背后。借着帐外的月光,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腐烂。
塔尼特的瞳孔霎时紧缩如针,差点惨叫出声。他颤抖的解开衣扣,发现胸前的皮肉已经腐烂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寒冰般的恐惧撅住了胸膛,他终于意识到虽然自己从坟墓中爬了出来,但死神的镰刀依然悬在脖颈,一松手就会落下。
“如月!如月!”
他疯狂的奔出帐篷,在黑夜里赤足狂奔。他根本不知道如月的住处,只能高声呼喊着她的名字。“给我滚出来,你这个婊子!”
塔尼特脚下一滑,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的摔了出去,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塔尼特慢慢抬起头,一双靴子停在了面前。如月撑着一把伞,静静的望着他,眼眸深如子夜。
“你想活下去吗?”她问道。
“我想活下去!”塔尼特匆忙爬过去,死死抱住了她的大腿。如月伸手拂开少年脸的碎发,眼里流露出沉静的悲戚:“可怜的孩子,只有你完成一件事,我才能把延续生命的药给你。”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要你替我杀两个人,把人头带回来给我。做得到吗?”
塔尼特面露迟疑,如月问道:“怎么了,你不敢?”
塔尼特垂首无言。他曾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塔尼特知道自己懦弱的无可救药,但如果没有尝过死的恐惧,就不会明白生的渴望。
“不,我敢。”他说,“只要能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自从杀俘一事得到了莱特的理解,伊兹米便隔三差五把莱特叫出来。莱特知道他一是想炫耀自己的兵力,二是想借机笼络盟友,便事事顺从,言语中流露出希望尽快回图兰之鹰夺权,伊兹米却充耳不闻。莱特心中冷笑,故意表现出焦躁不安,伊兹米却越发神定气闲,甚至把莱特拉去军中宴席。
伊兹米面前只有几碟素食和清水,这个外号屠夫的男人竟然是素食主义者,令莱特有些惊讶。伊兹米叫仆人撤走了碗碟,一个人走进来揭开帐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