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缠绵如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世间万物罩了进去。兰斯站在屋檐下,凝视着外面的雨幕,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你知道吗?”兰斯屈起食指,敲了敲太阳穴,“凯特这里有点问题。”
双叶愣住了。兰斯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说下去:“她小时候被绑架过,六年后才被救出来,从此患上了重度抑郁症。我刚遇到她的时候,她不说不笑,总是远远躲着人群,每天夜里都从噩梦中惊醒。在警校时她的病好了很多,但工作后又复发了。她明明承担了最危险的任务,然而每当有人死伤,她就觉得是自己的错。”
兰斯深吸了一口气,痛苦的拧紧双眉:“美杜莎之血并非不死之身,她每次再生都在透支生命,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敞开心扉向你求救时,你没有注意到,今后你就永远走不进她的心了。”
双叶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她才问道:“你想知道凯特去了哪里吗?”
“她在哪里?”
“图兰。”
兰斯面露不解。双叶说:“凯特和图兰之鹰的领袖莱特·罗斯是挚友,莱特在谈判时被暗算了。”
“凯特是军部司令的孩子,怎么会跟图兰人扯上关系?”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兰斯攥紧了凯特留下的戒指,脸色有些难堪:“你又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一件事。”双叶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眸幽深,“世上不止你一个人,能让凯特放弃良心。”
兰斯的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张了张嘴,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双叶静静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同一时刻,旧皇宫的监狱。
安德莉亚提灯下了楼,转过拐角,周围的牢房都空着,只有最里面的牢房关着人。里昂盘腿坐在床上,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闭着眼睛,数到十的时候睁开。
时光仿佛倒退了三十年,年轻的安德莉亚站在面前,一身戎装,栗色的长发,凛厉的美貌。自从她从军队退役,他们各自有了家庭,偶尔聚一次已经不易。而现在,他们都被称作父辈了。
里昂笑起来:“好久不见,教官。”
“我早就不是你的教官了。”安德莉亚平静的说,“我还以为你要完蛋了,赶着见我最后一面。这不还活蹦乱跳吗?”
“这么久没见,一开口就损我,好过分啊。”里昂扯了扯嘴角,一条铁链穿过琵琶骨把他钉在墙上,镣铐上血迹斑斑,安德莉亚微微皱眉。
“首相的好主意。”注意到她的眼神,里昂解释道,“果然最毒妇人心。我都怀疑她是过去被我抛弃的女人,改名换姓回来复仇了。”
“自恋狂。”安德莉亚叹了口气,摸出一盒雪茄扔给里昂,“带个烟而已,还专门让我跑一趟。反正你暂时死不了,能别再给我添乱了吗?”
“你有所不知,她不准任何人来探视,还把烟都没收了。”里昂眉开眼笑的叼住烟,“妈的,可憋死我了。”
“听说首相已经决定对你进行公审,就你干过的好事,绝对会被判终身监禁。”安德莉亚说,“咎由自取,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我要是真被关一辈子,你下半生的幸福怎么办?”里昂叼着烟含糊的说,“你都等了十三年了,他要是还活着,早该回来了吧?你的儿女迟早要离家,到时候老了,一个人多不好啊。我觉得这些年我算尽心尽力了,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求婚吗?”
“不可能,兰斯非常讨厌你。”安德莉亚微笑道,“他觉得你就跟蟑螂一样,怎么拍都拍不死。在你和儿子当中,我坚决选择儿子。”
“他只是青春期缺乏父爱,导致性格叛逆吧,你该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了。”
“我可不想被从没管教过子女的人指责。”
牢里霎时寂静。安德莉亚紧紧盯着里昂:“你知道凯特去哪里了吗?”
“我怎么知道。”
“少在我面前装傻。”她沉声道,“凯特涉嫌跟黄昏之门勾结,泄露机密情报,导致警方重大死伤,你知道凯特这么做的动机吗?”
“勾结?”里昂终于变了脸色,“我真不知道。”
“是吗?”
她的眼神仿佛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让他无从遁形。里昂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只知道莱特·罗斯被捕后,凯特一直想方设法的营救莱特,为此才回到警队。现在莱特被暗算,凯特多半去了图兰。”
“我不明白。”她深深皱眉,“凯特为什么会跟一个图兰人交情这么好,甚至不惜背叛警队?”
“三年前凯特在任务中遭到重创,退役后大病一场,莱特把她带到乐园岛上悉心照顾,直到凯特康复,此后就对莱特千依百顺。”
“为什么凯特生了病,完全不告诉我们,却躲到一个外人那里?”
“外人?”里昂冷笑道,“恐怕在她眼中正好相反。你当初一直反对凯特和兰斯交往,如今凯特走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
“凯特是兰斯的半条命,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我就等于没这个儿子。没有哪个母亲喜欢这样。”
“所以在他眼中,你只是恩人,而不是亲人。”
安德莉亚无言以对。探监时间到了,狱警敲了敲门,她问道:“你还有话要转达吗?”
“告诉首相,”里昂说,“我这辈子经历的绝境无数,这种程度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安德莉亚离开了监狱,在警备处领回配枪。她回头望向监视屏幕,里昂依然盘腿坐在牢中,低垂眼帘,仿佛在忏悔。
她实在太了解里昂了。他一直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不管被打落深渊多少次,都能以令人生畏的毅力爬上来,绝不会浪费时间后悔。
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她默默的望着屏幕,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安德莉亚接过电话,是陌生来电:“哪位?”
对面安静了片刻:“母亲?”
安德莉亚的心脏骤然紧缩,她用余光环视四周,监控室人来人往:“我还在首都。你把需要签署的文件送到家里,我回来后会解决。”
“是,杜贝尔弗局长。”
“雨天路况不好,注意安全。”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