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婠,一个庶女,也算是深门宅院里见惯了是非的。她看似温和端庄,逆来顺受的表象下却有着极大的野心。
世人皆知七皇子胸无大志,看起来弱不禁风是几位皇子中最不成气候的。嫁给他几乎是只有虚名无实权。
而方婠不声不响,不反抗不拒绝,却在新婚第一天就劝说许攸,她是个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却城府极深的人。
明面上,太子与二皇子两派明争暗斗不可开交,许攸便深藏不露,坐收渔利。任他们多少计谋城府,在双瑟这里都藏不住。
而方婠则更为神秘,一介官家庶女竟与江湖势力交涉,暗中培养了自己的部下。也难怪在新婚之前就有能力潜入王府打探。而许攸自那天过后,也处处谋划了起来。
七皇子宥王在几乎没有人想到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的暗中壮大了势力。
双瑟知道许攸心里有自己,方婠与他,虽有夫妻之名,相处起来却更像盟友,二人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共商大计。
但毕竟是夫妻,人前哪怕是装装样子也让双瑟心里不太好受。自己再怎么陪伴许攸三年五载,终究只算的上是他的心腹,第一大丫鬟。
双瑟耳目遍布皇宫,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方婠那些瞒着许攸的,她也一清二楚。
比如夜晚总是从她房顶溜出来的人影,双瑟知道那是江湖人士,和方婠相识已久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如此甚好,双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许攸是自己的,就够了。
一年又过,天盛十九年,皇帝身体却每况愈下,眼看皇位之争在所难免。
双瑟早知老皇帝的身体是皇后害的,太子早些坐稳了帝位皇后心里才踏实。恐怕坐上后位的那一刻她想的只是怎样把这个位子坐的更稳更久一些,那时她眼里就只有权势早没有皇帝了。
同年,五皇子弱岁病卒。四皇子沙场战卒。
天盛二十年,帝疾笃暂由太子监政。中秋前夜,二皇子逼反为太子立斩,六子赴二皇子与太子死。皇帝崩,后自缢。唯余七子宥王,立为新帝,国号天宥。
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记载下来不过寥寥数语,而其中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皇后为了太子稳坐帝位,给先帝暗中服下慢性毒。如愿让太子代政之后,设计陷害二皇子污蔑其逼宫造反,太子借此除掉二皇子。
六皇子带兵驰援二皇子是许攸鼓动的,他二人向来交好。只是六皇子为兄报仇杀了太子,皇后自然不会放过他。
于是,这一番骨肉相残在太和宫前上演,先帝当天驾崩,传言气急攻心,但到底因何而亡恐怕只有那天太和殿内的人知道。
机关算尽终究落得一死,皇后自请追随先帝,自缢陪葬。
许攸顺理成章的称帝,为许国新皇,号天宥。
双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许攸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禁锢他。这明明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天,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快乐呢?
登基仪式上,许攸和方婠并肩而站,帝后携手,共济天下万民。
两人看起来绝配,方婠无疑是最适合皇后的人选,她外在端庄大气,内里心思缜密,为后宫之主足矣。
登基仪式结束那晚,许攸站在全城最高的摘星楼上,俯瞰万家灯火辉煌。双瑟站在他身后,心中五味陈杂。
“这便是朕的江山。”许攸已过加冠之年,这两年的历练让他沉稳了许多,已有几分帝王风范。
许攸回身一笑,拉过双瑟入怀,低声道:“朕的美人。”
那夜的回忆闯入双瑟的脑海“我要,江山,美人,都要。”无数次午夜梦回,双瑟把这句话想了一遍又一遍,支撑着她哪怕只做御前侍婢,也要在许攸身边待下去的就是这句话。
许攸抱着双瑟柔声道:“双瑟,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此生我定不负你。”
双瑟抬眼看他,眼中泪影婆娑:“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啊……”许攸俯身吻住她,两人相拥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双瑟足足等了一生一世二十年八月又十八天,她紧紧抱住许攸,这一次绝不会再放手了。
两人脚下是千丈高的摘星楼,万家璀璨辉煌的灯火映照着相拥的人影一双,双瑟沉溺在这朝思暮想的时刻里,前世今生无数一同走过的日子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所幸,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足下踏高楼千丈,身后映灯火万家,往昔守百年之约,而今终同心缔结。
双瑟终于不再是御前侍婢了,她名正言顺的成了新帝最宠爱的惠妃,恩宠甚于皇后。
只是,许攸方婠成婚两年,至今没有子嗣,大臣们也纷纷劝谏让皇帝为了皇家后代开枝散叶。许攸每每含糊其辞。
双瑟听闻坊间传言五花八门,比如新帝好龙阳,惠妃其实是男子之身,所以才宠冠六宫还无子嗣。更有甚者,说新帝其实身弱体虚……当双瑟把这些讲给许攸听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
自双瑟不再是侍婢身份了,她也不如从前处处谨言慎行。这样自然又俏皮可爱的本性,更让许攸心生爱意。
听着双瑟讲完后自顾自大笑起来,许攸放下手中的书走近双瑟,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
俯身说:“那我们努力努力,让谣言不攻自破。”双瑟愣住,羞红了脸。
许攸吹熄蜡烛抬手放下了帐子。
这段时光美好的像一场梦,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后来心如死灰的日子里给她希望的微光。
许攸终究是一国之君,他有普天黄土有济济万民。
后来,为了平息战事,联姻。为了巩固政权,联姻。为了牵制势力,联姻。后宫佳丽三千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送到他身边。这感觉比当年一个凌霄在他身边更令人心痛。
三千宠爱在一身带给双瑟的不仅是许攸的爱意,也让她成了三千佳丽的眼中钉,更有了“祸国殃民之妖妃”的头衔。
许攸也越来越忙了,这个皇帝他在位一天就得对天下负责一天。只是每年冬日在道观的习惯一直延续着,从八年前就一直是双瑟作陪,如今也是。
许攸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雪。
双瑟拿着斗篷给他披上,到他面前系好带子。又转身去关窗户:“开着窗户风大,别着凉了。”
许攸笑着用斗篷一齐裹住身前的双瑟:“不关,你同我一起看雪。”只有两人的时候,许攸从不自称朕。双瑟由着他去了,在他怀中看着窗外大雪纷飞。
山中树木莫不被雪覆盖,枝干只透出一线的枯黑,看起来像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水墨世界,远处的云雾模糊,雾凇沆砀上下一白。
“看来今年是个丰年。”许攸下巴在双瑟头顶蹭了蹭。
双瑟笑道:“你倒是越来越像个好皇帝了。”
许攸沉默半晌:“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双瑟仍看着外面的雪:“苍生为重。”你从前就有这样的愿望,我成全你。
第一世,为侠,惩恶扬善,为民而战。第二世,为君,勤政安邦,为民而治。
“双瑟,我爱的只有你。”许攸在她耳边轻声道。彼时双瑟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只是被感动的一塌糊涂,转头便沉溺在他缱绻缠绵的一吻里。
后来,许攸开始不再独宠她一人了,为了军事,政权,势力,他以此为判断来决定晚上谁为枕边人。
每当一个又一个许攸不在身边的夜晚,双瑟都会回想起这句话,意思是,哪怕他枕过千双玉臂,尝过万点朱红,他爱的只有她而已。
双瑟不知这句话给她的是安慰还是心伤了。
好在,双瑟抚着小腹,她还有孩子。她一边靠着那些如数家珍的过往和那句承诺,在满怀着对孩子的期待中度过那些许攸不在的日子。
双瑟有时候也想,妖生漫长,生生世世真的就只爱他一人吗?
她在深宫之中等待的心冷,十天半月不见他一面,相思便寸寸成灰,可是对许攸的爱意就像落日一样,今天一点一点沉下去,明天却还是会升起。
偶尔不忙的时候,许攸也会来,每一次都把双瑟消磨殆尽的耐心和爱又重新点燃。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瑟终于瞒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许攸大喜,连着来了她宫里三天。
同时来的还有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宠妃。从前双瑟都以潜心修道为由对人闭门不见。但这次不同,她怀着的是天宥皇帝的第一个皇子。
后宫里面的女人如何,双瑟待在宫中二十余年自是清楚的很,来来回回不过是些皮笑肉不笑的客套话,只是有两人让双瑟印象深刻。
“皇上是真心爱你,他心里只有你。”
娴妃,藩属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她性子温和娴静,一点不似边野小国的豪爽女人。
她正好挑了个无人的时候,坐下闲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