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三世道缘极深,只需修满这最后一世便可得道位列仙班。命格中一早便注定了许攸必然要为道而历尽三世,最终他为苍生之义不改,才得道成为沉雪仙君。
当年许攸得道以后便正逢神魔之战一触即发,许攸到人间护佑苍生,直至火焚苍山一案后,大战告终。许攸才算功德圆满,完成了他的使命。
但沉雪仙君无几人知晓,许攸自号的虚游真人,名声却广传六界。
双瑟虽隐居避世,但这传遍六界的名号她也是知晓,其中昭然若揭的含义,她又怎会不知。
但那日放下执念之后,双瑟云游六界孑然一身,方觉天地之广阔心境之自在,从此便不再执念于情爱,只做个戏外人看那世间悲欢离合,而后置之一笑。
如今回看当初的自己,是何等无知,将一身喜怒哀乐寄情于他人,活得那般拘束。
简言之,为自己而活才是生之根本。
双瑟早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依旧养花种草闲适自在,时而出山行医,拜访旧友,无欲无求便无怨无尤。这个念头至今仍未动摇半分,哪怕许攸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
“沉雪仙君,茶凉了。”双瑟淡淡道,逐客之意毫不掩饰。
“双瑟,我寻了你好久,你可还在怨我?”许攸自知理亏,负她三生,亏欠三生,难以弥补。
“不怨,你我早无干系,我一人自在得很。”
“从前我身负使命实在难两全,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双瑟站起身伸手指向门口作送客手势道:“仙君这边请,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许攸拉住她伸出的手道:“双瑟,你怨我恨我,打我骂我都好,莫要如此疏离。”
双瑟甩开他的手道:“仙君说笑了,我何故恨你,从前种种皆是我咎由自取,我认,不怨天不尤人。”
双瑟正对许攸字字珠玑:“如今我悟了,何必求人爱承其苦,我独善其身乐得逍遥。”
“我自知三生亏欠,无法弥补,但仍想尽我所能。”
许攸上前一步“双瑟……我放不下你。”他眼中情愫万千,眼神片刻不离双瑟。
双瑟轻笑,目光清明的迎上他满含深情的注视。
“许攸,你扪心自问,你来找我几分是爱几分是愧?你不过是想弥补遗憾让自己心安罢了。”
“你大可不必,我不需要。”双瑟言语坚决,依旧一副淡然无畏的神色。
许攸愣在原地,垂眸不知作何言语。
“请吧,不送。”双瑟一挥手转身要回屋去。
“可若,岁岁还活着呢?”
双瑟停住不动,背影仍然不卑不亢,风姿挺拔,看不出她的情绪。
千隐阁内。
屋里烛火微晃,昏黄的灯光旖旎,莫鸢单膝跪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圈在臂间的狐面。
祁堇衾无奈,看了她半晌,抬手取下了面具。这下轮到莫鸢失神了。
祁堇衾仰头望着她,一双别具风情的眸子,眼尾勾出好看的弧度,有几分无辜又不自知的媚态。
还真是兼具狐妖的魅力又有仙人的风姿,莫鸢回了神调笑道:“青丘狐仙少帝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祁堇衾移开目光不言语,神色颇不自然。“说吧,为什么假扮狐面?”
祁堇衾讶然,时而觉得莫鸢大智若愚,难以捉摸,时而又觉得她还是那个傻乎乎,转不过脑筋的小姑娘。
而莫鸢正心里腹诽,那陆既明曾说狐面已经毁容,上次又明明见着两人一同出现,可见祁堇衾就是假扮了狐面,不然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若是同一人怎会发现不了。
“快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见着狐面他可胖了不少。”莫鸢捏捏祁堇衾的脸威胁道。
祁堇衾噗嗤轻笑出声。“上次答应过你,这次坦诚相待,我就是狐面。”
莫鸢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不骗你,上次那个是带着面具的陆既明。”
莫鸢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那这么说,狐面和祁堇衾一直都是同一个人,难怪那次在河边幻觉时,将他看成了祁堇衾。
“你为什么骗我?”莫鸢气鼓鼓的质问,自己就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恶的是陆既明和祁堇衾竟还是一伙的。
“无奈之举,并非我愿。”看他还算诚恳,莫鸢起身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思索着发问:“你对有无阁,还有陆既明知道多少?”
“我对你,已经知无不言。”莫鸢抬眼正好与他诚恳清明的目光对上,心不禁漏跳一拍,心跳顿时纷乱。
“不过,事情又有进展,那日诱骗年糕的正是陆既明,有一红衣女子背后设计引年糕去了府衙。”
“红衣女子?”莫鸢精神一下集中,她所知一身红衣的就是宓倾儿,可那日小米与她互相为证,时间上对不上。能与陆家父子联手的,必是有无阁的人,恐怕另有其人。
那泠柒那日所说便是不成立了,此案另有隐情。
莫鸢思绪纷乱,若说按如今自己所知,陆既明是有无阁幕后主使尊上,那又怎么会把如此大的破绽落到祁堇衾手上呢?只是为了小米的安全,暂时不能透露这个消息。
祁堇衾见莫鸢眉头紧锁,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此案已结,但质鳞俱无所踪。”
莫鸢猛地抬头,没错,当日抓获柳青厌时,只见他手中一块质鳞。而明潭损失上上下下上百位弟子质鳞,质鳞一日不见,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这就要看质鳞在谁手里了。”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观点不谋而合。
风吹着桌上的烛焰晃了晃,眼看要熄,莫鸢伸手护住,凑过去似是对着烛光声音低低的问:“祁堇衾,上次不是说你我两不相欠,你为何又要来救我?”
祁堇衾转头看她,踌躇片刻轻声答:“那次不算,我细想之下,你我算不得两不相欠。”
莫鸢想了想,自己确实还与狐面有约,她撑头看祁堇衾:“你是说,我之前在河边与狐面的事?”
祁堇衾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是不知所措的移开目光,又瞥回去,又看她这一眼脸上竟有几分局促。
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咳,接着一本正经道:“你亲了我,要负责。”
莫鸢瞪大眼睛,脸噌地涨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
她搜寻记忆来回确实是自己是亲过他,但那半醉半醒之时,一时被美色迷惑。
莫鸢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他,瓮声瓮气的说。“第一次亲你还不是为了疗伤……”
“非也,第一次在河边,你吃菇致幻自己不知……”
莫鸢拿开手一脸惊奇:“可我那天不是吃的鲜烧菌子吗?难道……”我吃的不是菌子,是你?!
莫鸢后半句哽在喉咙里,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站起身来回踱步。这要是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那也不能不负责啊,她犹豫了一下问:“我吃的不是菌子?是你吗?”
祁堇衾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局促,谁料此言一出,顿时把刚入口的茶喷了出去。随后咳个不停。
“咳咳咳……”莫鸢忙过去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这……我也是中了幻觉,你要是实在介怀,大不了我让你啃几口……”祁堇衾咳的更厉害了,他颤巍巍的抬手,莫鸢这才噤声。
祁堇衾掩唇抬头看莫鸢道:“此事暂且不论……”
“不不不,你跟我说清楚,我到底把你怎么了?”祁堇衾无奈,自己本意只是想到了便随口一说,意在不愿与她就此两清,她竟又钻了这个牛角尖。
莫鸢索性在他面前蹲下,自言自语道:“是亲了啃了还是像话本里强……”
祁堇衾捂住她的嘴,不禁汗颜道:“此事我不与你计较,当我没说。”
莫鸢扒拉下祁堇衾的手握住,眨着眼睛,言语间竟还有一丝期待:“那不行,怎能让少帝受这种委屈,那你再亲回来好了。”说着闭上眼睛嘟起嘴,摆明一副占便宜的样子。
祁堇衾见此无奈轻笑一声,按住她的嘟起的双唇道:“不用你补偿。”
莫鸢睁开双眼,眸光似水,宛如一只初入世间心灵纯净的小兽,她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灵动。
“只要以后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就好了。”
莫鸢倏然笑开,双眼都弯成好看的月牙儿,不住地点头。
九重天上。
人间岁月匆匆而逝,而神界不过才中断和谈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诸神仙趁此时间权衡各方利弊,讨论打算稍退一步以求和平。
二次和谈又开始了,大殿上气氛十分压抑。诸神仙都若有若无的盯着对面魔界魔尊的空无一人的座椅。
这一谈再不谈妥,恐怕六界就要变天了……
丝丝缕缕的烟雾萦绕着缓缓在半空散开,香柱燃过的灰烬悠悠倒进香炉里,前面的座椅还是空无一人……安静的大殿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
殊言此时正全力赶往极北启明山,宓倾儿紧随其后:“和谈那边弃之不顾了吗?”
殊言头也不回:“此事压不住,和谈等于无用。”宓倾儿不再言语,自知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不出半刻,仙界神界都会知道,那时神魔两界罅隙便是沟壑难平了,一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