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白府的赏花会都是在府中的芳菲园举办,那里栽满了上百种的花草,这些名门出身的小姐自小便娇生惯养,往往还未逛到园中的一半,便觉得劳累走不动路。而今年在白府别院之中,白夫人的花零零落落地散在院子的各处,她请各位小姐随意走动,去院子的任何一处自行赏玩,只需要在日落前去往遮月阁参加落日席便可。
少女们都很清楚,如果说白日里的赏花会是给机会让她们这些名门闺秀相识相交,那么落日时的宴席才是林祗繁所想的相亲大会的重头戏。
白夫人当初创设所谓的“落日宴”,最开始只是和林家夫人凌梧枟的自娱自乐,因为两人都爱落日之美,便想在高楼之上边饮酒边赏景,结果在无意之间被爱凑热闹的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夫人听了去,称这是一大雅事,有了她的宣传,京中的高官女眷们自是不肯落后,都要来参加。
一开始,白夫人本想拒绝,却被凌梧枟阻拦下来,劝她不如利用这个机会,为刚升入刑部尚书的夫君白金拉拉关系,铺铺路。
凌梧枟劝她,“世容,我知道你不是那善于经营之人,可你家那位如今新官上任,有多少人盯着他。他的性子你最清楚,当侍郎的时候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唯有靠你来运筹缓和。”
是啊,就白金那个犟脾气,想要保一家平安,她也不能一直只做被装在锦盒中的瓷瓶啊。白夫人听了好友的劝,办了一场落日席,宴请朝中大臣们的女眷。
在那场宴席后没多久,京中便办了三场婚事,都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三对新人在婚后也是过得颇为幸福。许是巧合,这三对亲家夫人都出席了那场落日宴席,随后京中便有了这样的坊间传言,凡是在白府的落日宴上相识的亲家,儿女的婚姻必然幸福美满。虽然白夫人听到消息后立刻就对外说明,不过是一场美好的巧合,不足为信。
但,在此之后,她的落日宴的的确确成为了贵族女眷眼中的红娘宴。
再之后,她又办起了赏花会,与落日宴相连,不仅能让这些官宦小姐在玩乐中彼此熟悉,还能让各家夫人们看一看哪家的女儿依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白夫人知道无论是她的赏花会还是落日宴,其实不过是她去搭建的一个交际场,那些她的花草、夕阳之景不过是一个噱头和陪衬,得来的是几句不轻不淡的夸赞,花朵再娇艳芬芳,夕阳再绚烂美好,可能都抵不过女孩子腕上新戴的一支名贵镯子,夫人们口中的大家闺秀。
“好了,余下的时间你们自行玩乐去吧,院中的每一处我都种了各色迥异的花草,大家随意些,只是要注意安全,要小心些,别弄伤了自己。”说完这句话,白夫人便起身回了屋,如果她一直在这里,那些小姐是不肯走,也不敢多动的。
何嬷嬷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倦容的柳世容,笑着端来了一小盘蜜饯,说:“夫人,刚才点心没怎么用,来尝尝这个改改口味。”
柳世容一看,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渍莲子,吃起来绵软,香甜中透着点苦涩,她许久未吃了,便用叉子捡了些放入口中,只觉味道不似儿时那般滋味,“这莲子都被蜜糖腌透了,连莲心都是甜的。”
何嬷嬷说道:“日子久了,原本苦的也甜了。”
柳世容将小叉子放下,说了句,“我还是喜欢苦一点的。”又继续说道,“梓兰你去看看厨房备菜准备的如何了,一定要记好夫人们的口味喜好,到时候别上错了菜。”
随后便和何嬷嬷闲聊起来。
“不知道林家那两个丫头会去哪里看花。”柳世容吹了吹茶中飘浮的茶叶。
“林大小姐刚才便问老奴哪里的花开的最好,老奴想起暄濮院的虞美人在这时总是开得最盛,便请她们去往东南方。”何嬷嬷笑着回道。
柳世容暗含深意地看了何嬷嬷一眼。
暄濮院曾是柳世容在娘家时的住所,建在东南角的高坡之上,柳世容以前跟着自己的四位哥哥,行事作风也颇为男孩气,将她的院落置于东南角的偏僻处,为的就是能让她静下心来,学着怎么做一个大家小姐,谁知她在那里,没有爱上女工诗书,反而沉浸于种花种树。
谁都不知道,如今主掌中馈、斯文有礼的白夫人在自家时与泥巴花草为伍,无论是娘家还是白府的花草布置都出自她手。
“景桐疏桐这两个孩子我都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能成,我都要去祖宗祠堂里上柱高香。可是……”柳世容想到自家儿子的那个脾气,又觉得这俩好孩子都难成她的儿媳妇。
何嬷嬷自然知道柳世容的顾虑,劝道:“夫人虽有这个意愿,终究还是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若是有缘,便是少爷那样的性子,也必定能成。”
柳世容将茶放到桌上,叹了口气,略带沮丧地说了句:“但愿吧。”
此时,在这所听雨苑的东南角处有两位少女一前一后地追逐着,准确来说,前面那个走得是闲庭信步,后面的那个跑得是气喘吁吁。
林祗繁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柔弱示人的林疏桐竟然是个运动健将!
只见她们刚与林景桐分开,林疏桐就像是解开封印一样,朝着没人的小路就往前冲,自己在后面苦苦跟着,大学体测要跑八百米她认了,谁能想到她跑到古代当丫鬟,还要跑!而且比八百米还过分!林祗繁只觉得自己脚下发软,牙齿打颤,前面的那位娇小姐又跑又唱,蹦蹦跳跳跟只精力过剩的兔子似的。
而且,林祗繁还发现了林疏桐的又一秘密,林疏桐是个完完全全的大音痴。
虽然林祗繁不懂古代的音律,但林疏桐那个声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怎么听都不是人能听。
兴奋过度的林疏桐无意间转头,看到后面累得快昏过去的林祗繁,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形,立刻放慢了脚步,慢慢等林祗繁赶上来,如此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可,还没等林祗繁上前控诉,只顾着一直回头的林疏桐完全没注意前面有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因为撞到的时候扭到了脖子,林疏桐疼得眼泪涌了出来,嘴里还在不停道歉:“是我莽撞,没有看路,你有没有……”
林疏桐顶着泪眼看去,视线一片模糊,只觉得眼前这人很高。
这次来的闺秀中,好像没有看到个子这么高的姐姐,难道是别院里的仆人?正待林疏桐要擦掉眼泪时,身后传来了林祗繁气急败坏的声音:
“呔!狗男人你瞅啥瞅!”